长安。
虽说太子谋反之事,还未及真正行动,便已被人告发,未动兵戈未见血腥。
但到底是一国太子蓄意谋反。
此事甚大,大到朝上不但没有沸反盈天,反而是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主动提一句。
朝臣们全都是把嘴巴牢牢闭着,万般谨言慎行起来。
只等着圣人派人断明此事。
整座太极宫全面戒严。
原本三省六部的官员们,入皇城上朝与当值,出入熟惯,各处宫门的侍卫看着熟面孔,有时候查的便不那么严了。
但近来却严的要命——而且侍卫们全部换了生面孔,各个铁面无私,且那满身的杀气显然是上过沙场见过血的兵,并非原本守宫门的寻常监门卫。
凡入皇城的官员,各个要验过鱼符,将出入的时辰记录下来。
不只皇城,甚至整座长安城也是外松内紧,看似没有什么腥风血雨,百姓们依旧按着晨钟暮鼓作息,但每日负责查验出入城门的兵卫,多了三倍不止,进出人口都查的极仔细。
连姜沃和媚娘这种一直在宫内不曾出过宫门的,都真切感受到了那种,天空似乎化作一片片刀刃一样的压迫感与锋利感。
*
北漪园。
媚娘在窗前安静地看书。
看的眼睛酸了,抬眼望向窗外时,就看到院中新架起来的几架秋千,孤零零的独个晃悠着。
三月,原本是春光明媚,最好的打秋千时节。
每年开春打秋千,一向是北漪园几位才人的最爱。这时节,她们会摒弃前嫌,一起凑钱请宦官来搭两个新的高大秋千架。毕竟前一年的秋千,经过一个秋冬无人管,一碰都乱晃,再打不得了。
今年自然也是如此,才过了年,秋千就重新架起来了。
然而现在,却再也没人敢去院中打秋千欢声笑语了,所有人都猫在自己屋里瑟瑟躲着。
媚娘沉下心来算了算:这已经是她们被关在北漪园中第十二天了。
她不由想起了姜沃——自她进宫后六年,两人还从未这么久不能碰面,不能说一句话。
宫中出了如此大事,彼此却见不到,连书信也不通,真是悬心。
*
十二天前夜里。
媚娘是被雨声惊醒的。
她起身取了一块手帕擦了额上冷汗,本来想继续睡的——毕竟这些年,她的噩梦总是大雨绵绵,倒是也习惯了。
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止雨声,在雨声里,还夹杂着一些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胄上锁片摩擦的略有些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她披上衣裳,走到窗前,小心推开了一道缝。
外头虽然下着雨,天空却有些奇异的亮色,像是被火光照亮的。
于是这一晚,剩下的时间媚娘就一直没怎么睡着。直到第二日早晨,晨钟声响起。
她坐在窗前静听,果然,第一批要出门去提膳的宫女被拦在了门口。
掖庭中竟然进了全副武装的侍卫!
北漪园中所有人被告知,无论是谁都不能踏出居所一步。
王才人等还以为是从前彻查掖庭宫人之类的事儿,于是撑着体面挣扎道她们是宫嫔并非普通宫女,每日要去给娘娘们请安的。
得到的只有沉默的拒绝。
见有想仗身份,硬要出门的才人,侍卫们也并不出言相劝,只是沉默地拔刀,刀出鞘一半寒光闪过——很明显,要是有人要硬闯出去,剩下那半刀一定会出鞘。
王才人等彻底被吓到,这才脸色惨白各自退回自己屋里。
而媚娘连自己屋门都没出。
只是站在窗口,从一线缝隙中沉默看着。
宫里一定出了大事!
起初三日,不但有侍卫守门,所有人的餐食还都是固定配给的,只有两顿干粮,非常硬的干饼。险些给北漪园其余几位才人吃吐了,当然也是心理压力巨大,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被关了起来,简直要疯。
到了第四日,一直负责北漪园的严承财,才再次出现,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东宫谋反,太子封禁,朝中同党已尽数被压入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