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才出门,就碰到了李治。
他正从宫道尽头而来,因踏着一地夕阳,把他这个人也染上了一层绒绒金边。
三人在宫道上停下来。
“太子殿下。”
媚娘早知他成了太子,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当面称他一句太子殿下。
这个福身,并非为礼,而是为贺。
贺你如愿成了太子殿下。
李治听了这句‘太子殿下’,便觉心似湖水,划过一道水波,渐渐漾开,晕成安心的喜悦。
他自打做了太子后,无数人尊称他过太子殿下了,但媚娘说出来还是不一样。
媚娘时隔年岁,才见李治,没留意旁的。
倒是姜沃常见李治,因此一眼看出:太子殿下,您今儿这是格外盛装华服而来啊。
且说皇帝与太子正式的服制,当然尊贵无匹。但除了祭祀、元日、外邦朝拜等正式场合,还是以舒适方便的常服为主。
二凤皇帝一般都是寻常袍衫,只是颜色是特有的‘赤黄’,顶多腰上加个九环带,就罢了。连靴子也多是穿简便的**靴。
太子自然也是如此,跟父皇一起,走随和简朴流。
但今日却穿的颇为正式:头戴配有玉琪组璎的玉冠,身着黄色绛纱衣,腰间悬挂太子特有的双珮和玉鱼符,连靴子都是外出时较为正式的乌皮靴。
一眼看过去,华服庄重,比素日多了些沉稳成熟的气质。
这种打扮,一般是太子公开露面时,才会换上的。
姜沃低头忍笑:殿下这是特意来孔雀开屏的?怎么不直接穿戴册封时最正式的玄衣纁裳,白珠九旒冠来呢?
暮鼓声恰好响起。
回荡在九成宫上空。
三人也没有再说话,彼此心照不宣告别:“太子殿下保重”。
“两位也保重。”
*
媚娘原以为,李治新做了太子,又已经是大婚的人了,应该很忙才是。
于是次日去看猞猁,就是真的去看猞猁,没想过还能碰到太子。
谁料李治竟然先她到了兽苑,正负手站在栏外。只是未穿昨日的太子服制,只是清清爽爽一身月白衣袍,腰系玉带,很家常的打扮,与晋王时相差无几。
不过,两人一年余未见,期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媚娘还是很明显察觉到李治的变化。
他身上几乎看不到那种少年人的涩然了,虽然面容未改,笑容亦是一样柔和,但就是觉得,是个男人了。
媚娘后来还想过,什么是她判断的‘男人’呢。
必然不是他两个哥哥那种,二十多岁还游手好闲,跟十几岁时没有任何分别。父亲一死为了霸占家业,为了过得更好,就直接把继母与妹妹们撵走这种人。
男人大概与年龄关系并不大。
而是一个人,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并能够为之承担起一定的重量来。
那便是一个男人了。
当然,此时媚娘还没想这么多,她只是有些惊喜于遇见李治,并很快带着笑意打趣了一句:“昨日太子殿下仪容威重,令人不敢抬头直视。”
昨儿乍一见没反应过来,但回头媚娘就明白了。
李治听她点出此事,也就避而不答这个打趣,只是笑。
说了几句家常闲话,李治才问起了王才人之事。
那是大哥谋反之事刚出来的时候,他亦在风暴中心,根本不知掖庭事。
还是之后尘埃落定,才听小山回禀,说这回牵连的人着实不少,连掖庭都有个才人,被罚了去跟没入宫廷的罪奴一般干粗活去了。
当时李治心骤然一坠。
好在小山从前见过自家殿下跟那位武才人很聊得来,必是上心的,于是打听的很明白,迅速汇报,并非武才人,而是一位姓王的才人。
李治这才放心,瞥了小山一眼,让他下次说话,直接把重点放在前面,合并了一起说,别乱断句。
但哪怕已经见到媚娘好好站在跟前,李治还是忍不住问一问当时的情形:怎么会抓人抓到掖庭北漪园去?
他不是完全不知后宫争斗的把戏,毕竟他父皇后宫众多。
母后过世前,不放心几个幼年子女,也是这个缘故。
于是李治听到这件事后,就不免有些发散思维,以为是有后宫妃嫔,借此浑水摸鱼铲除年轻才人之类的后宫诡谲阴谋。
若是如此,只怕她也不安全。
媚娘很直接的把当日事与李治复述了一遍,让他不必多虑。
后宫位份高的嫔妃们,这两年根本不在乎她们掖庭这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