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过了一遍浙王府干的坏事,心跳顿了一瞬又继续坚强地继续跳动,他想这家只敢欺负没反抗能力的百姓,可不敢招惹厉害的人家,别说吕家这种南海一霸了,他们连浙杭道内的豪族都是平等相交,还混了个礼贤下士的名声呢。
这怎么就惹着秦湛瑛,非要江他们置于死地了呢?
秦湛瑛说:“大伯,禹朝的司法尊严,已经破碎了多少年了?自立国以来,这个国家的法律,可曾被任何人看在眼里过?”
《禹律》唯一有尊严的时候,就是泽国立国前秦湛瑛治理琼崖岛的时候了。
“然而大部分时候,《禹律》是官欺压百姓的工具,是官、商等豪强互相倾轧的工具,武林豪族则根本不将法字看在眼里,这法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么?”
秦湛瑛反问:“一国若无法,何以为国?公道不在,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我们如何展国家、增加人口、一统天下后再治理天下?”
“若说千里江堤溃于蚁穴,禹的蚁穴便太多了,不把这些蚁穴一个个收拾了,便是往北打了,这江上也守不住!与其顾忌以后宗室内乱,还不如先用浙王家的性命,为重立《禹律》打个基础。”
秦湛瑛说话铿锵有力,为君者不可只计较自己一家一户的利益,更要将目光放得长远,哪怕君王的身份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也要管控好自己的欲望,否则他们便是能走长远了,留给后世的问题,却会比宗室内乱还要大得多。
按理来说,太子这么怼皇帝是极大的忌讳,毕竟太子某些意义上是不如谏臣的,谏臣说君王不好,那是履行职责,皇帝要是为此惩罚他们,还算是谏臣的荣耀呢!
太子要是这么怼皇帝,那就是以下犯上,不尊长辈。
承安帝坐上皇位后也是许久没被人明着顶过嘴了,他恍惚了好一阵子,硬生生突破了老爹开龙帝留给秦湛瑛的那点威压加成,很是不快道:“湛瑛,你的礼节呢?”
秦湛瑛:“我不介意您罚我在宫门外跪三天三夜,让来来往往的文武百官都将我当个稀罕景。”
承安帝:……好无赖的回答,这孩子莫不是吃准了我不会这么待他?
作为吕女皇的宝贝蛋,今天承安帝敢给秦湛瑛如此重的惩罚,明天女皇就会把儿子接回家。
承安帝深吸口气:“你说的……有理,但湛瑛,你不能这么对大伯说话。”
秦湛瑛左右看了一圈:“殿内无人,我也没有提高嗓门说话,今天这番交谈,您知我知天知地知。”这不是给你留面子了吗?
这场君王与继承人的语言交锋,承安帝再次败退。
他难得理解了一下历史上那些为难太子的皇帝,心说人一老,看到强大又年轻的继承人时是会有点嫉妒,进而看不顺眼,但是吧,承安帝肯定能压下这种情绪,毕竟他不能生。
而且有一点承安帝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便是他心里有点羡慕秦湛瑛。
这孩子资质出色,从小就得了最好的教育,又积累了大量治理经验,真坐上皇位,肯定也比他干得好,承安帝的羡慕,来自于他明白这孩子的才华有多出色。
而在那么多太子里头,湛瑛的脾气大概也是独一份。毕竟数遍历史,哪有湛瑛这样有两个皇位继承的人呢?他姓秦代表着禹国能在领土完整的基础上地盘翻倍,还会获得海洋的霸权,承安帝就是哪天糊涂了都不会动秦湛瑛的太子位。
小孩子底气足,在原则问题上就守得住,等承安帝扶额挥手,表示让秦湛瑛自己看着办的时候,秦湛瑛再上前想说点好话哄哄,承安帝呵呵一笑。
“行了,别哄我了,大伯看得出你那点小心思,你来之前就知道会气着我,但还是不改自己的打算,这太子的位置你也别坐了,直接坐龙椅上来吧,我看你现在就能登基了!”
此乃诛心之语。
秦湛瑛没有丝毫被吓到的样子,安慰道:“您在龙椅上坐着挺好,不用挪,侄子才十五岁,且让我再潇洒几年吧。”
承安帝:……
承安帝这人说不好哄是真的,因为他听得出什么话是哄他的,愿不愿意被这话哄住则看心情。
秦湛瑛陪着他下了会象棋,默默让了让,承安帝绞尽脑汁赢了两盘,心里才终于舒坦些,让秦湛瑛下去了。
秦湛瑛:输棋比赢棋还难。
解决完皇帝,秦湛瑛就召见了江琅与徐静二人,她们曾是秦湛麒的侧妃,不过在将浙王府一家打为罪犯的那天,她们两个就被接出来,安置在了刘紫妍家里。
刘紫妍家里有矿,在大京也买了一处三进的宅院,当然秋瑜家更大更舒适,可他到底是个未婚的十七岁小青年,人还不在家,不适合让女子住,但秦湛瑛与她们的会面地点还是放在了秋瑜家。
毕竟总不能将人叫到宸庆宫里么。
江琅和徐静这些天与刘紫妍一起喝着补药,好吃好喝,早上起来打一遍五禽戏,体质比在浙王府上时要好得多。
这一日她们跟着刘紫妍上了马车,心里就明白,浙王府的后续来找她们了。
两个女子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无声安慰着同伴,却不知要见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接下来会生什么事。
刘紫妍领着她们进了秋府,领着她们进了一处种了大片玫瑰的园子里,一处青木亭中,穿杏黄长袍的皇太子喝着茶。
不知不觉已到了五月,鲜红的玫瑰盛开,带出一片旖旎的幽香,穿过石子路时,还能看见蝴蝶的身影,这一幕实在是很美的。
见她们过来,太子一点头:“总算不那么像吃不饱饭的饥民了。”
刘紫妍骄傲道:“微臣府上怎么还会有饥民?自然是将她们每日都喂得饱饱的。”
秦湛瑛指了指石墩,刘紫妍微微躬身,坐下了,但屁股也只沾了三分之一,嘴上再不客气,她心里也还是敬畏着这位太子爷,礼节都是做足的。
秦湛瑛又让侍女将亭边的软凳搬过来给两位姑娘坐,然后他开口说了一句话。
“浙王府的侍卫全部都被现贪污受贿过五百两,被判了斩立决,已经都丢乱葬岗了,现下应是进了野狗的肚子。”
听了他的话,徐静的眼泪立刻就滑落了下来。
江琅也一时无言,她低头抹着眼角,又是痛快又是羞愧,那些人死了,她高兴,可太子爷不说别人,只说那些人,可见他是知道她们的遭遇的。
这、这可怎么让人有脸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