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四五六的五。”
江琅记好,孟那边来的汉人名字里都是数字,没想到连千户也不例外。
她是识字的,赵五看她写字的动作,满心羡慕,眼睛努力盯着纸面,想将自己名字的形状记下来。
登记好名字,再比了比赵五的块头,江琅转身去翻物资。
被子都是一样的大小,土黄、灰黄的土布被套织得特别厚,颜色土,夏天盖肚子也嫌闷,可是结实,耐磨,最适合军队不过,被芯是芦花混着稻草,这年头除了富人家,连乡下地主也不过多裹一层皮子,冬日里依然要缩屋里瑟瑟抖,所以这被子也是常规配置。
轮到衣服时,不一样的来了。
同样是土粗布做的外套,里面掺的却是棉絮,不算特别厚,但绝对比芦花稻草保暖!外形设计放金虹珠和秋瑜眼里是“除了袖子裤腿齐全外没有优点”,放其他人眼里就是妥妥的“穿上去多精神啊!”金尚书还给裤腿加了两口袋,这也是全新的设计!
除了外套,每个军士还有一件毛背心,一双棉鞋,两双袜子,又有一个可以装水装饭的带把手的木杯子,一副筷子。
秋瑜对木杯子颇有微词:“搪瓷工艺还没攻克,瓷又太脆,可是居然搞个木的,也是绝了。”
整个军营除了他可没别人嫌弃这些,本来吃饭的家伙,伙夫营那边都有,这木杯是额外的,怎么就不好了!
许多军士第一眼看到这些即将给自己的物资,眼睛都是直的。
江琅将被子摊开,把衣裤、毛背心叠好放被子上,再将棉鞋和袜子、木杯放最上面,把被子一卷,拿草绳捆成一卷塞给赵五。
“拿好,下一个。”
赵五捧着这一套被服杯筷,呆呆往回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坐在通铺的草席子上,摩挲着手里的被褥。
是布啊,织得密密的粗糙的布,就像娘送他出征那天,给他做的衣服一样,结实又暖和。
这是被子。
他有被子了。
想起自己从小给人放牛,和父母挤在一床薄薄的稻草被里,再想起后来当了兵,顶着寒风和其他汉人互相厮杀,再想起父母去世,父亲走得早一点,还有被子裹着,挖开黄土,葬在了荒郊野外,母亲则是连尸体都找不到,她是在替主家耕完田回家的路上,被逃荒的饥民绑走,最后一点也没剩下。
赵五独自一人苦苦挣扎着活着,现在,他有了一床被子啦。
他将自己编的草鞋脱下,套上了袜子,把脚塞进了棉鞋里,冰冷到麻木的双足被柔软妥帖地包裹起来,那总是从足底升起的寒意渐渐消散。
他又穿上那件毛背心,换上暖暖的棉外套,提着木杯和筷子,和同袍们一起去了伙夫营领餐。
今日是军需过来的好日子,那些壮得堪比山鲁道大汉的伙夫也难得大方,支起大锅,就是几百个鸡蛋往里面打,蛋花配猪油,还有那海边来的紫菜,煮成一锅热热的汤,被一路送过来的鸡鸭羽毛不知为何被收走了,但骨头也被扔到了汤里。
皮肉更好处理,直接拿着和鸡杂鸭杂、酸菜一起炒,菜一滑入加了油的锅里,嗞啦一声响,那滋味香的呀,许多人闻到就走不动道了。
每个军士都穿上了新衣,每个人都分到了两个大大的、热气腾腾的杂粮馒头,还有一碟子炒鸡鸭杂和酸菜,杯子里有汤。
赵五啃着馒头,没有掺木粉、观音土的馒头带着浓烈的粮食香气,入口便化出一股浅淡的甘甜。
汤也好喝,里面有油有盐,这说明禹国富,不缺盐,军士们不用担心吃不着盐没力气。
还有那炒菜,赵五活这么大,第一次吃到炒菜,原来把油放大锅里,把吃的扔里面翻炒做出来的饭菜居然这么好吃!
要是爹娘可以吃到这些就好了。
“要是我娘能吃到一口炒菜就好了”赵五听到隔壁营的鲁六这么说,心头又是一酸。
有人低声呜咽起来,军汉粗鲁,不会说好话,只能拍着肩表达安慰。
以往孟国的那些孟人老爷,还有山鲁道本地的圣人公家的人,都说禹国不好,是个背矿的驼子建立的,那驼子性情暴虐,给他做百姓好不了。
可是赵五进入禹国军营这么久,他现禹国军队里许多军士都是有爹有娘的,家里大多还有兄弟姐妹,这才放心来军队混口饭吃,还有不少人会写自己的名字。
倒是孟国这边,别说父母双全了,双亲里有一个,或者还有一个能互相扶持的手足,居然都是算幸运的,很多人进入军队都不是因为家里田不够分了,不想打苦工,想拼前程之类的理由,而是因为家里没人没地,但在孟国做工也不保险,一个不小心主家就被孟人抢走全部家产,才不得已投军的,还有些则干脆是孟人为了和禹国打仗,从各地掳来的壮丁。
“妈的,在孟人手底下,我们都是畜牲啊!”赵五一抹眼角,大口大口啃起了馒头。
然后他喝了一口鸡汤,鸡汤真好喝,里面还飘着蛋花,紫菜也好吃,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等吃完午饭后,那些伙夫又以每个小旗(十一人)为单位一种叫水果罐头的东西,里面的水果自然是不同的,而且那漂亮的透明罐子里的果肉和糖水倒出来后,罐子还得收回去。
赵五和他的山鲁道兄弟们也分到了一点果肉和糖水。
待那一口糖水入了口,赵五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和鲁六对视一眼,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禹国的军队待得,他们就安心在这留下,既然禹国对他们这么厚道,给他们拼上这条烂命去打孟人又有何不可呢!
与此同时,江琅提着一袋子罐头回到了江家,家人们看她的目光有着痛惜和关切,但那份痛惜也让她的内心感到微微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