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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第1页)

风雨之中,白衣长剑的俊美剑客站在港口,手持一柄鳞伞,墨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飘然若仙,不似尘世中人。

吕晓璇抱着孩子用轻功跳下船,讪笑:“爹。”

吕房有一副低沉悦耳的男神音,只是语气带着没法忽视的指责:“混账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吕晓璇和吕瑛同时面露心虚,母子俩都有浪起来不着家的毛病,谁挨这句骂都不冤。

吕房又说:“我已五十有六,还不知能活几年,你一直这么不着调,在外做那劳什子官,莫不是要等我死了才晓得回家?若是吕家家业败在我们这一代,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骂的就是吕晓璇了。

吕晓璇反驳:“可是爷爷、太爷爷都活到了九十多岁,您才五十多啊,保守还能再干三十年。”

吕家绝对有长寿基因,虽然代代子嗣不丰,但族谱上活得最短的那位都是八十五岁才走,最长的活了一百零六岁,这么一想,吕房起码还有三十年好活,继承人的事完全不着急。

虽然吕房不知道后世人的退休年龄,但他也知道女儿想让他延迟退休,他默默将吕瑛抱到地上,拔剑让吕瑛拿着,自己举着剑鞘就要暴打不孝女,吕晓璇拔腿就跑,两人就这么用轻功一路跑远,隔着厚厚的雨幕,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吕瑛艰难扶着沉重的剑:“姜平,帮我拿剑,管家,外祖要考校娘的武艺,咱们先回家去吧。”

管家举着伞,笑呵呵道:“好,好,咱们先回去,雨大天凉,老奴为孙少爷备了热热的汤面,吃一碗驱驱寒。”

琼山港的风雨很大,生在海边的吕瑛对此很习惯了,他们踏上陆地,浪潮声一波接一波涌入耳中,海面上近百条船只随浪起伏。

海边有数个厘人建的船型屋、石屋,零零散散错落分布在海边。

吕瑛被簇拥着上了马车,船型屋里的人们看到了他,便出来向他虔诚膜拜,石屋里住着从海外过来经商传教的洋番,看吕瑛的目光有种隐晦的恶意。

吕瑛知道他们为什么讨厌自己,因为吕家是“神的子孙”。

琼崖岛自古便是流放之地,来这里的官都是官场的失败者,在孟朝还统治着中原大地的时候,琼崖岛也是他们不屑一顾的地方,那些草原来的骑兵对海上的荒土没有兴趣,但倭寇喜欢这里。

岛上的百姓不仅要被素质堪忧的官员管理、被倭人劫掠,还要面对来自海洋的狂暴风雨,天灾砍百姓一刀,人祸再剥百姓一层皮,直到吕荷出世,她是吕瑛的曾外祖母。

吕荷是厘人头领的女儿,因资质出众,拜一名中原来的剑客为师学了武艺和汉话,之后亲眼目睹了新被流放过来的官员勾结倭寇要侵占厘人的田地,便提剑砍了狗官,在海上利用风浪沉掉来犯的倭寇,在岛上竖起玄黑的吕字旗。

从那时开始,琼崖岛的真正主人就变成了吕家,在海边讨生活的人面对莫测的海洋总会更需要信仰,吕荷的后代长寿、外貌出色、对气象感知灵敏,因而被认为是雨神留在人间的后裔。

吕晓璇在17岁以前一直被视为完美的吕家继承人,现在却不是了,因为她跑去岛外帮助那些汉人,却弃父亲与儿子,以及岛民于不顾,这次吕晓璇又带回来百来位汉族难民,处理不好的话,肯定有麻烦。

吕瑛回了吕家位于琼山港的大宅,琼山港是琼崖岛与中原交流的主要港口,因而成为岛上最繁华的城池,吕家在此处的宅邸也最为华美。

才回家,便有奴仆上前为吕瑛打伞,进了屋子有婢女为他取下打湿的外衣、换上烘干且熏过香的崭新外套,鞋也换了一双。

老管家让人送了汤面过来,碗不大,滴了香油、撒了翠绿葱花的汤水里躺着精细的白面,还撒了胡椒,闻起来很香。

吕瑛喝了一口面汤,夹起一缕银丝般的细面,这在外边是吃不到的好东西,在家却是他吃腻的东西。

吃完一碗面,那对父女也回来了,大雨之下,两人都淋得浑身湿透,衣物紧贴高挑健美的身躯,吕晓璇不断眨眼,却依然有水珠滑入眼眶,她抬右手,用袖子擦脸,袖子也是湿的,擦和没擦一样,只有眼眶是红的。

吕晓璇看到吕瑛靠坐在门槛上,小小的,安静的,仿佛一直看着门口,心中一暖,她走到离吕瑛一米的地方。

“瑛瑛,娘回来了,你等着,我换了衣服陪你吃饭。”

吕瑛轻轻回道:“好。”

吕房先换好衣服过来找吕瑛,他让外孙坐自己腿上,握住他的脉门探了探,穴道还是封着,有些意外。

“你竟真老老实实不再偷练武功了?”

吕瑛低头整理袖口:“偷练也会被发现,干脆不练,省得再被你废一次,你没伤着娘吧?”

吕房冷冷道:“你娘长本事了,这回我只在她左手抽了一下。”

吕瑛:“那你受伤了吗?”

外孙难得关心自己,吕房有点欣慰,他指指自己的左腹:“被她打了一拳。”

吕瑛果断在他伤处戳了一下,吕房吸了口凉气,恨恨掐了下小孩的脸蛋,没舍得用力。

“你也是个小混账。”

吕房想起和女儿交手时,他质问女儿,为何要在中原做官,她说看不惯不公,看不惯是非黑白被颠倒,看不惯世人因冤屈流泪。

后来吕房又问女儿何时归家,她说等瑛瑛找到想做的事,要离开琼崖岛去其他地方时,她就辞官回来为瑛瑛守着这个家,在那之前,她要继续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有时吕房觉得女儿过于慈悲,外孙过于冷情,这两人平衡一下就好了。

吕瑛很聪慧,可他看不懂外祖复杂的目光,只能伸出柔软的手指,摁在外祖紧皱的眉心,吕房低头,深黑的眼中映着吕瑛小小的身影。

罢了,罢了,儿孙都是债。

吕房想了很久,对吕瑛说:“海飞奴,若你以后想去岛外行走,便告诉外祖,外祖把你娘喊回来看岛,然后带你去游览河山。”

这孩子不能习武,却又和他母亲一样爱往外跑,放他单独出去会被欺负,不如吕房亲自护着。

吕瑛握住外祖的大拇指,勉为其难地应道:“好吧,若我要走,就带着你一起走。”

吃饱以后容易犯困,吕瑛靠在外祖温暖的怀里,闭上眼睛,吕房用斗篷把他抱起来,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等吕晓璇过来,看到亲爹抱着儿子,儿子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她坐在旁边,轻轻说:“上次我带他离岛时,您还说他冷心冷情,让他习武恐成灾祸,可我觉着瑛瑛是有心的,他没有因为您废了他的武功便记恨您。”

吕房:“我知道,他对我很宽容。”

虽然如吕房这样的人本不需要在意一个孩子是否对他宽容,这么想着,他又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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