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爷,出事了。”
吕瑛低烧几日,好不容易精神一点,最常用的大夫阳盛子跑去了湖湘,七星观便派出观主的大弟子竹因子给他看病,几碗药下去,终于有了点胃口,正靠着床头喝粥时,钱阿全就来了这么一句。
此事却和定安县近半年一直在修水利有关。
琼崖岛是大海岛,淡水资源没有内陆那般丰富,若要推进农耕,修堤坝、挖河渠便势在必行,金银率领的那支建筑队主要任务便在于此,其中一条河渠便在定安县、文昌县交界处。
水资源是珍贵的,但两县这些年通婚交好的也不少,对面有一小吏送信过来,询问能否用水时,钱阿全心想靠河的也就是两个村子,便是用水又能用多少呢?当即满口应下,那小吏欣喜,还送了五两银子作为水费,算是意思意思。
这原本是好事的,可定安县在河渠的上游,文昌县在下游,有一日对面的地主过来商议桑田事宜时,便发现定安县有一处堆肥的肥坑在河渠附近,当即大怒,因为这位陈老爷平时住城里,难得来乡下收租,喝的便是河渠的水,谁知道这儿离粪便那么近啊!
陈老爷的宗族里有当官的,有跑海的,还有同样是地主的,有个女婿还是吕家护卫队的,是附近很有名的豪杰,他自忖和吕瑛也算半个自家人,胆气一壮,便带着家丁打上那处肥坑后边的村子,要他们换个地方堆肥。
吕瑛:“然后呢?”
钱阿全:“河渠便是那村里的壮丁挖的,他们自然不愿意挪位置,所以两边就打起来了。”
此事官府没出手,护卫队也不肯动,因为陈老爷在护卫队看来的确是自己人,连陈均家里都和陈老爷沾亲带故的,只是若村民要维护自己的河渠,谁也不能拦着,于是县里真正能做主的竟是都作壁上观。
可南方本就民风彪悍,因资源稀少,为了多给自家扒拉一点,村与村之间打起来是常态,死个把人都是正常的。
吕瑛:“死人了?”
钱阿全默默跪下:“是,死了两个人。”
这才是他不得不向吕瑛汇报此事的原因。
“谁死了?谁动的手?”
“陈老爷的三儿子死了,动手的是符乙村的符多多,因为符多多的爹被陈三带人打死了,符多多杀了陈三,陈家又要符多多偿命,然后符甲村的符老汉也带着盐工们过来撑场子。”
吕瑛轻笑一声:”这样的小事也能闹出人命,你们可真行。“
他摇了摇铃,便有仆妇小厮进来伺候,分明已是五月底,琼崖岛上许多人只穿一件衣都会嫌热了,吕瑛却穿了两件,看天色不错,没让带伞,只带了遮阳的幂篱。
小人家讨厌晒太阳。
钱阿全来找吕瑛前,已想出处理此事的法子,无非是借姜平这个级别的大管事去说和,大家各退几步,把事平了,只是想着出了人命,怎么也要请示老板才能走下一步,却不料吕瑛要亲自过去,便担心起来:”孙少爷的身子还没养好,这去定安县一路舟车劳顿的……”
吕瑛淡淡道:“你处理不了这个事,还得我去。”
见钱阿全眼中有不服,吕瑛问他:“阿全,别的我不说,在陈三把符多多的爹打死时,你为何不秉公执法,让他偿命?”
钱阿全一怔,随即别开头:“若我动了陈三,陈老爷一路找人情,吕家水军内部恐有非议,认为孙少爷不解人情。”
做马仔的不该给老板添麻烦,这不是应该的吗?
“不解人情又如何?是吕家给他们粮饷,带他们打倭寇,带他们在海上驰骋,难道他们闯了祸,我连罚都不成?那到底谁才是军主?”吕瑛让小厮拿出鞭子,翻手便在钱阿全脸上一鞭,“所以我才说,阿全,你处理不了这件事,此事要罚的不光是他们,还有你!”
“去把《禹律》背好,我改日抽查,若你答不上来,我抽死你!”吕瑛说话还是柔柔的,软软的,仿佛一朵棉花糖。
钱阿全却知道,吕瑛说会抽死他,那就是真的会往死里抽。
他耳边又响起了水声,那是娘投水的声音,爹为了帮穷苦人打官司,被另一个官家少爷活活打死后,娘便也不活了,那时他不信《禹律》,认定人间没了公道,可如今,他却成了那“官家公子”的帮凶,所以作为神裔,吕瑛难道不该罚他吗……钱阿全捂住脸上的鞭痕,看着吕瑛小小的背影,心中竟是好奇,吕瑛要如何处置此事,他要如何维护公道。
吕瑛却是将此事作为一件需要郑重对待的大事来办了,他首先前往定安县,先去县衙大堂,这里聚集着钱阿全、王周周、杨添胜、陈均,以及科菲为首的几名护卫小头领。
吕瑛提着鞭子过去,先一人来一鞭。
“一群废物。”
王周周跪得最利索:“属下无能,劳动孙少爷。”
其余人也觉着自己碍着养病的孙少爷不该。
吕瑛却说:“你们废的不是惊动我,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来找上级要主意是对的,你们错的是别的。”
稍后,吕瑛命人将涉及此事的陈老爷、符多多都缉拿,接着将定安县的百名护卫全部召集。
白鸽印虽不如鲲鹏印能驱使吕家六千名水军,以及其背后数万名掌管后勤的人,但在定安县,与神谕也不差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