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妈妈淡定道:“贵府其余人也去梳洗了,听闻两位稍后要见孙少爷,雨神后裔面前不得有不洁,奴婢们特意烧了许多热水呢,若两位不喜外人伺候,怕是要等等。”
话说到这,别说上岛后便心情不佳的洛奇逸,连洛二爷都变了脸色,面露不满,可到底人在屋檐下,洛二爷老于世故,不会轻易发脾气,他忍了这一时气,挥袖让桃妈妈派人来伺候。
洛奇逸冷笑一声:“真是好尊贵的琼国公府。”
他是不信什么吕家装神弄鬼、自称神裔的那一套的,想来不过是骗骗海岛上愚民愚妇的谎词。
两位贵族大爷都憋着气,却不料真的入内后,却发现浴桶旁摆着市面上被卖得极贵的香皂。
自从上了吕家的船,秋瑜终于敢把香皂拿出来卖了……
加了牛奶与茶叶的香皂气味清新优雅,不仅能将人洗得极为干净,皮肤仿佛也更加滑嫩,过来服侍的并非侍女,而是一水粗手大脚的奴仆,搓澡力度令两个细皮嫩肉的贵族大爷一边忍痛忍到脸色涨红,一边觉得苏爽难言。
奴仆们沉默而利索的为洛二爷、洛奇逸洗了头发,等他们出水穿了衣服,又将两人的指甲也仔仔细细修了,还有人拿出刀片要为他们修胡子、鬓角、眉毛。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旅程带来的疲惫仿佛都被洗刷一空,两位大爷不能昧着良心说吕家给的服务不好。
坐在饭桌上,有奴仆又呈上椰子鸡、糖醋鱼、骨汤炖煮时蔬、加了虾肉的汤面,虽菜式不多,却胜在鲜美开胃,吃下去舒舒服服。
洛二爷和洛奇逸感叹:“前些年我去过福州道,那边是内阁次辅焦夏的老家,其族田有万顷,祖屋修得美不胜收,仿若人间仙境,晚餐桌上有菜肴三十六道,连客人出恭时都有丽人服侍,夜晚有三到五名豆蔻少女暖床,实乃人间天堂,这吕家待客时却一个女的都没有。”
洛奇逸以为叔父是抱怨没有女子来伺候,谁知洛二爷沉默一阵,又说:“吕家家风清正,屋里养的人都在做事,吕家小儿又已执掌实务,我看他们从家主到孙辈都是脚踏实地的实干之人,若无天灾**,还能再兴旺三代人。”
这却是实在话,洛奇逸入了这门,发觉即便是主人家也没有珠宝华服,奴仆侍女更不会绫罗裹着,养出什么副小姐、副少爷来,全家从上到下都是干净整洁,办事利索的模样。
思及这一家在南海抵御倭寇多年,牺牲颇多,镇守西南的洛家对他们甚至有点同类相惜的感觉,所以洛奇逸对这一家的观感说好不好,但也不差。
他只是疑惑:“二叔,为何出恭也要女子伺候?”
洛二爷突然不说话了,他眉头紧皱,一挥手:“别问这个,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洛二爷想起自己年轻时考了举人,同科有一位焦家少爷,便被拉着去他家,那时他还是童男,出恭时看见有女子来服侍,他已觉得不适,却不知拒绝,那女子看出他不喜,夜晚焦家送入他屋里的便不是豆蔻年华的女孩,而是样貌美丽的少年……
年轻的洛二爷被吓得逃出焦家,站在街道上仿徨不知所措,想起父亲讲古时满脸骄傲的说,他曾随开龙爷如何打跑北孟鞑子,又提起可惜武将不擅治国,幸好朝廷里还有焦夏、韩峰等在孟朝时便诗书传家、屡屡出大官的文臣来帮忙。
焦家一夜后,洛二爷就不想去朝堂了,他觉得那儿是天下间第一脏污的地方,虽是站满了衣冠楚楚的文人,可那些人暗地里却脏得让他恶心,他宁肯留在西南和南越人打仗,受伤没关系,每年都要愁军饷也没关系,西南最脏的乞丐都比焦家干净。
在带侄子来琼崖岛前,洛二爷以为吕家豪富还在焦家之上,恐怕会更穷奢极欲,谁知这家人倒是干干净净,门口不摆石狮子,只有两座大青蛙,整座府邸从上到下都是被雨水洗净过的肃穆庄重。
洛二爷下马车时,还看到有妇人牵小儿过去摸石蛙,可吕家门前侍卫也不驱赶,还笑着和小孩招手,可见吕家在此极有民望。
这吕家自称神裔,也真做出了神裔该有的样子,镇守南海积累功德万千,洛二爷拍着侄子的肩膀说:“你妹妹要是能嫁到这来,怕是真有福气了,这是一门好亲啊。”
就在此时,有奴仆来报:“两位贵客,孙少爷回来了。”
洛家派人过来,结亲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要谈生意,吕瑛来了,生意就可以谈了。
洛二爷掸掸袖子,对侄子说:“走吧,去见见那位吕少爷。”
洛奇逸听洛二爷说了这些话,心里第一次对结亲一事不再排斥,和二叔一起跟着奴仆去了吕府东面,待靠近吕瑛所住的院子时,洛奇逸先看到了一处牌匾,上书“永康书院”四字。
一面白无须的高大少年过来请他们入内,那少年自称小祝,说话的声音清亮又悦耳,规矩仪态极好。
待入了书院内,洛奇逸便看见一棵青翠树木粗壮的树枝下吊着秋千,一白衣孩童坐在上面一份文书,旁边的檀木小几上摆着厚厚一叠文书和笔墨。
春夏交接时的暖风吹来,吕瑛将有点散乱的鬓发捋到雪白的耳后,发间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乌发以蓝丝松松挽成一束,乌发蓝丝一起在风中摇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看不出一点使琼崖岛再无士绅大族的狠辣。
他抬眼,幽深的眼眸漫不经心扫过洛二爷和洛奇逸,不紧不慢道:“请进屋坐。”
吕瑛起身进屋,虽然他没有看到人便上前相迎,可算得上傲慢,却并不令洛奇逸感到冒犯,因他此时已被吕瑛的外貌震得心神恍惚,说不出其他话来。
洛二爷娶妻前也是走马章台的公子哥,一双利眼阅遍群芳,却也是头回看见如吕瑛这样的容貌,他跟在吕瑛身后进屋,心想,这吕家孙少爷日后必是世间一等的绝色。
他不自觉想起自己的师弟,贺溶。
洛二爷和焦家三爷考中举人那年,洛二爷的师弟、以第二名考中举人的县丞之子贺溶随父到焦府道贺,他是个样貌白皙秀美如少女的少年郎,文采极好。
焦三爷只看了贺溶一眼,后来焦家与曹家相斗时,曹家就突然拿到了贺县丞的把柄,贺家被抄家流放,而贺溶则被焦三爷以样貌相似的囚犯换走,洛二爷曾以为那样可以让贺溶不至于死在流放途中,没有插手,谁知一年后贺溶就跳了井。
而吕瑛的样貌比贺溶还要精致美丽百倍,分明娇软柔弱,却又有书卷文气,行动间仪态雍容自在,贵不可言,竟不似人间所有,洛二爷心想,若是让焦三那不择手段的瞧见吕瑛,怕不是要疯了魔,这吕瑛看着小小弱弱一团玉人,难怪吕家也不爱放他出门,怕是担心他在外被不怀好意的惦记呢。
他们才走入屋里,雨水便从天而降,落在了大地之上。
吕瑛坐上主位,制止冯筝欲关窗的动作:“开着吧,不然太闷了。”
洛奇逸惊愕地回头,看门外的雨越下越大,而洛二爷更为不堪,他瞪大眼睛,心中那点因吕瑛样貌而起的不敬念头瞬间都散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