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老喇嘛的言行冒犯了您?”
吕瑛不高兴,却也不会随意迁怒他人,他摇了摇头:“他只是对我说了些实话。”
吕瑛知道自己一直让家人操心健康问题,所以他努力吃饭,好好睡觉,按照母亲的建议,从不抑郁内耗自己,有脾气都发出去折腾别人,只为了把身体养好。
他这两年也的确体力更好,吹吹风也不怕病了,吕瑛本以为自己快好全了!
寺庙外有一片花原,浅黄色的小花热烈地开着,风一吹,花朵便像颤巍巍的蝴蝶,随时能振翅欲飞。
铺遍原野的柔风,本该吹散一切愁绪。
可吕瑛这次是真的难过了,他缓缓向下滑,跪坐在花丛中,黑发垂落,神情怔然。
梅沙单膝跪在边上,听到吕瑛喃喃。
“简直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不做家人的负累?
他背对着梅沙,闭上眼睛,许久,少年深吸一口气,低头将眼角的湿意抹去,回头对梅沙说:“走,这吐蕃没什么待头了,我们回琼崖岛去!”
难受完了,路还得走下去,吕瑛爬起来,心里琢磨着,让长辈用毕生功力加照月珠来提升自己的武功是万万不能,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法子,即找几个冤大头,让他们给自己输真气来接续心脉,让吕瑛自己的心脏缓一缓。
至少……要等到他再大一些,可以生育子嗣继承琼崖岛,否则没有后嗣继承的泽注定会处境艰难,自古以来因为没有继承人而崩毁的势力可多得是!
母亲终归是要回去的,吕瑛不打算将生育的压力给亲娘,她若觉得比起做他人的妻子和母亲,不如做自己更快活,那吕瑛只会顺着母亲,帮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太公公、外祖父外祖母又不能指望,吕瑛连要他们的真气都不愿意,何况是让他们高龄生子了。
所以他自己一定得想法子活到可以生孩子的年纪才行,若是他活不到那时候,就想法子赶紧将禹的皇位拿到手,这样就可以从宗室那里抱孩子过来。
吕瑛不在乎继承人有没有自己的血脉,他只在乎有没有继承人可以在自己死后坐在至高的位置上,维系他建立的一切不会崩塌。
他上了牛车,一路疾驰着回去,只有深夜才会休息。
夜晚,吕瑛在火堆旁写着笔记。
思量许久,瑛曾考虑之后改变泽国,建立内阁,扩大群臣权力,使其变为没有君主也可运转的国度,随后又发觉,那只会使一个国度的声音太多,政出多门,反而更乱,如当前南禹。
吕瑛咬住笔头,继续写。
无论是抱养继承人,还是提高臣子权力,为的都是维系泽,我知泽迟早会亡,世间无不散的宴席,无不倒塌的王朝,万事万物皆有生有灭,可终究不舍事业,不舍黎民,瑜兄说过,有秩序的腐朽,也比彻底崩塌的乱世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便是这个道理。
吕瑛扶住心口,自嘲:“若是没有你拖累着,我就该专心思考王朝为何终究会倒塌了,这必是一条如天道衍生般令人惊喜的至理。”
可现在他只觉得焦虑。
吕瑛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起来,既然已有秦湛瑛这个前世,那秦湛瑛在习武时是否也遇到过与他相同的困境?
秦湛瑛看起来年纪不小,他又是怎么活那么大的?是谁用真气为他接续了心脉?是不是哪怕换一个人间,他还是要家人牺牲武功才能活下去?
意识到这点,吕瑛更加难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许是包袱重的照年古镜察觉到主人的心思,等吕瑛好不容易闭上了眼睛,他又回到了秦湛瑛的躯壳中。
四处都散乱着东瀛人的尸体,母亲捂着胸口靠在墙角,已伤到动弹不得。
而外祖父白衣染血,长剑断裂,正跪坐在他身前,手持照月珠,将珠子轻轻摁在吕瑛眉心,他还是那样俊美得看不出年岁的模样,看吕瑛的眼中带着不舍。
“海飞奴,外祖中了毒,要活不成了,趁还没死,外祖父用毕生功力带你入先天,以后你要听外祖母和娘亲的话。”
梦中的吕房咳出一口血,低下头大喘气。
“璇璇,以后你就是吕家家主!”
吕瑛听到母亲的哭喊。
“爸爸!”
这一刻,吕瑛意识到了为何另一位秦湛瑛能穿一身武将银甲,似是能上战场的模样。
既然已入先天,武功定然是江湖顶级的。
可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也让吕瑛明白了什么叫刻骨的恨意。
少年睁开眼,猛地起身,将守在帐篷外的梅沙连忙回头,却看见透明的泪珠从吕瑛雪白的面颊滑落。
吕瑛面无表情的擦掉泪水:“天亮了?”
梅沙结结巴巴:“是,亮了。”
吕瑛冷冷道:“那就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