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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世界二四(第1页)

邓浅浅面前摆放着文房四宝,她将手臂撑在桌上,眉毛拢在一起,愁眉苦脸四个大字仿佛映照在她的脸上。在她正前方,摆放着一沓宣纸,端砚倒在了宣纸上,大片的墨团沾染到上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糯米色。邓浅浅环视周围,屋子里或候或立,站着几个婢子,只是匆匆瞥过,却没有她想找的那抹迤逦身姿。

“宝扇呢?怎么不见她?”

花晴步入房中,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她脚步匆匆,走到邓姑娘身边,将那看不清写了什么字迹的宣纸,尽数收了起来,脸上挂着熟稔的笑。

“她胆子小,险些被王爷怪罪,一回来就病倒在榻上了,这会儿还起不来呢。”

邓姑娘一时讶然,似乎是没有想到宝扇的身子骨会如此虚弱。她捏着酸软的腕骨,本来因为抄写经书,对宝扇带上了几分怒气——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若不是宝扇偏要告罪,她哪会被罚,宇文玄也真是的,她明明是好心弄了膳食,却因为无意间失了仪态,就要受这抄写百遍的磨难。只是听闻了宝扇如今遭了不少的罪,那股子怒气也随之消散了。

花晴是和邓姑娘一同从宫中出来的,彼此有几分交情在,她知道邓姑娘的脾性,定然是不愿意花费时间在这经书上的,便给她出了个主意,随意找个读书人,将这些经书尽数抄写,也不用再为此苦恼了。

邓姑娘眼睛微亮,她本就动过让别人代为抄写的心思,只是在这王府上,除了管家之流的,其余的婢子小厮,最多是能辨认出几个字,倘若让他们抄写经书,也必定是用大团的墨迹将宣纸浸染,最后看不出抄写的内容来。只是让管家替她抄写,邓浅浅有些不敢,便歇了心思自己费力誊写。这会儿听到花晴的提议,邓浅浅才一时恍然,她只想着在王府中寻找帮助,却将王府外的天地忘却了。

“那你帮我从府外找人,要寻字体娟秀的,像女子的。”

花晴瞧着邓浅浅脸上的喜色,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了。

找人帮忙抄写,给的银钱自然不少,到时候经过她的手,还能截留下来一笔。

……

王府上下皆有事要忙,宝扇几帖药下腹,脸色渐渐如常,在她的关切催促下,锦绣也匆匆回了邓姑娘身边忙碌去了。

宝扇披上藕色薄衫,清薄衣衫下,隐约可见纤细身姿。她眉眼中虽愁云惨雾,一副弱不禁风模样,但之前的病弱气息,都已经不见。角落里还搁置着一张圆鼓鼓的油纸,宝扇将它拆开,茯苓糕的气息仿佛依旧如常,只是颜色不再新鲜,黯淡了许多。宝扇眼眸渐深,不再精细地留存着这脏污的茯苓糕,将它丢进了废弃物件中。

她身上已然好了,仿佛前几日的冰火交加,昏厥不醒,成了她的一场梦。但宝扇知道,那并不是梦,是她的命运——如同蝼蚁一般,低贱而待人宰割的命。

宝扇低垂螓首,心中轻轻掠过王府上下每一人的身影,她定要尽快离开邓姑娘身边,以名正言顺的身份离去。如今以身体抱恙为托辞,虽然能够短暂地避开邓姑娘,并不能一了百了。花晴定然会百般拖延,为她找好诸多借口,让她不能在邓姑娘身边出现。但邓姑娘心思百变,若是哪一天一时兴起,又想起她的身影,将她召唤至身边,那种种事情便回到了原点。

永久地离开邓姑娘身边,宝扇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法子。婢子若是伺候不精心,在主子身边犯了大错,自然会被责怪,也必定会让这种莽撞不知轻重的婢子离了主子,做其他活计。只是这个办法刚刚在宝扇脑海中浮现,便被她掠过了。此举太过冒险,况且会损害她的声誉。犯的差错可大可小,若是小事,邓姑娘不一定会大动肝火,生出把人撵出她身边的念头。若差错过大,让管家知晓了,性命未必能保住。即使有幸,领了惩罚顺利离开,日后会被众婢子整日议论,自己也会背上毛手毛脚的污糟名声。此法子不成,还有第二个法子。便是寻了权位更高的主子,将她要去,或主动开口把宝扇调离。

——至于这第二个法子,王府上下,若说谁权位最高,便是宇文玄了……

自从宝扇进王府以来,宇文玄就极少管过后宅事,全数交给了管家来安排。一旦宇文玄对后宅之事开口评论,那必定少不了血光之灾,以及众位奴仆的人心惶惶。

宝扇既已经下定决心,即使心中对宇文玄多有畏惧,此时也决意凭借宇文玄金口玉言,让她避开祸端。

只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子,又怎么能得到宇文玄侧目,为她开金口?宝扇轻敛眉眼,遮掩住眼底的晦色。

若是想靠近一个人,必须要熟知他的喜好嫌恶,再对症下药。只是对于王爷的喜怒哀乐,莫说宝扇,连府上的管家,也可以说是一知半解。在宝扇心中,如今顶顶要紧的,便是了解王爷有何喜怒憎恶。

花晴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眉梢眼底尽是喜色。她为邓姑娘找到了一个穷酸书生,此人字体娟秀,极肖女子。邓姑娘心中满意,赏赐了她许多,又吩咐她给那书生多些赏银。赏银花晴自然是会给的,但只是将其中的一部分给了那书生,毕竟他也只是求个买书买纸的银钱,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花晴心中惬意,便使了银钱让王府的厨子给她开了小灶。熬煮了数个时辰,撇去油星盛在汤碗中的芦花鸡,听闻此鸡极其肥美,肉质鲜嫩多汁,熬煮成汤后,汁水便浸入了鸡汤里,轻轻一闻,便让人口舌生津。花晴刚将托盘放在桌上,瞧见正眉目浅笑,望着自己的宝扇,她双臂交卧,隔着藕色薄衫,可见她如玉的凝脂皓腕,赛雪玉臂。

花晴不由得心尖一颤,错过宝扇的视线,心中暗自嗤笑道:她又不是外头那些贪花好色的男子,宝扇这如斯媚眼,含情脉脉,又是抛给谁看。瞧那张不该生在她身上的皮子,若是这房中当真有了一男子在此,恨不得早早就将宝扇揽入怀中,心肝宝贝地好生疼爱一番了吧。

“花晴姐姐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花晴正盛鸡汤的手,闻言微微一顿,想起这小灶银钱的来源,不免心中微动。她悄悄瞥向宝扇,只见她双眸清澈,毫无恶意的样子。花晴暗暗不屑:果真是个蠢笨至极的人,自己顶了她的位置,也是凭借着贴身婢子,能日日在身旁靠近的机会,才能进献良策,得了这许多好处。

如此想着,花晴再看着宝扇的如花娇颜,心中的涩意便去了几分。长的貌美又如何,不是生了个愚笨的脑袋,只能整日待在这小小的屋子内,服用着苦涩的黄汤,哪能像她一样,还能用上芦花鸡汤。

“没什么好事,只不过是心中高兴罢了。”

花晴轻巧避开“好事”二字,她自然不会告诉宝扇,她是因为替邓姑娘找到了抄写经书的人,邓姑娘一时高兴,她才能有这碗滋补的鸡汤喝。

宝扇低垂着眉眼,眼中盈满了难过,让人恨不得以身替之,为她除去那些愁绪烦恼。

“这几日黄汤入腹,每日口中都是一股晦涩苦味,饮的多了,便觉得这世间只有苦涩这一种味道,竟然忘却了酸甜辛辣,其余滋味。花晴姐姐不知,大夫说这热症,忌口最为紧要,便再三嘱咐我,不让我沾染了辛辣腻口的食物,不然这病症便会一拖再拖,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了。我平时虽然对膳食并不热衷,只是……”

两抹酡颜绯色漫上宝扇脸颊,带出了她心中的羞色来,她放轻了声音,也许是过于懵懂无知,连锦绣都看出花晴的不怀好意,她却因为两人同居一室,不知不觉中带上了几分真切情意。

“……只是舍了那些膳食,才知道辛甜苦鲜,各有各的滋味。我今日难以忍耐苦涩黄汤,方才竟然想要些平日里的膳食来用。还好花晴姐姐你及时来了,一闻这鲜香汤味,我就觉得腹内充盈,再不想用什么膳食了。仔细想来,若是待病症好了,到时想用些什么都能随心所欲,何必在这一时心急呢。”

花晴听宝扇这番感激的话语,心中顿时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她哪里想到自己去要了芦花鸡汤,反而阻拦了宝扇的口舌之欲,让她能早日治好病症。方才她还在暗自得意,自己独自享用佳肴,而宝扇只能可怜兮兮地用那碗黄汤。哪曾想,竟然是因为她今日之举,帮助了宝扇。

花晴自然是不想宝扇病症早好,这几日她待在邓姑娘身边,明明多次讲过,宝扇身体有恙,恐怕会带了病气,所以才不来邓姑娘身旁伺候。可邓姑娘还是会偶尔提起,得了诸多赏赐的花晴,自然认为待在邓姑娘身边是一件美差,到她手中的东西,哪里能交还回去。她自然是要牢牢地占据邓姑娘身侧的位子,不给宝扇回去的机会。

鸡汤犹自冒着丝丝热气,几碗清水熬煮许久,才得到这样一碗滋补美味的汤来。这鸡汤的花费,甚至抵上了花晴最爱惜的一只银钗。

但两相权衡之下,花晴忍耐住心中疼痛,将鸡汤端至宝扇面前。

“宝扇妹妹,那些读书人都讲,堵不如疏。你若是想喝鸡汤,便一下子喝个痛快,待解决了腹中难过后,再想其他事。这鸡汤便送于你了,你这样弱的身子,可要好好补养一番。”

宝扇双眸微闪,似有犹豫:“可是,大夫所言,油腻之物,不要入口。”

花晴亲手将鸡汤盛入一只小碗中,连带从厨房里要来的其余小菜,都放在了宝扇面前。她半哄半劝,连哄邓姑娘都只用了五分力气,在劝宝扇用膳时,却打起了十分精神,终于劝得宝扇松了口。只是宝扇胃口着实小,只用了一碗芦花鸡汤,几口小菜,和两只虾肉小包子。

看着仿佛未曾动过的饭菜,花晴心中轻叹:怎么用的这样少,得多吃点才成。

只是无论她再如何相劝,宝扇都不松口,花晴只能作罢,心中安慰自己——反正她也犯了忌口,吃多吃少也没什么差别。

剩下的饭菜还带着温热,花晴便趁着热气用了。宝扇坐在旁边,柔声和花晴聊着闲话。

花晴只当她是个好糊弄的,索性询问的也是些小事,不必费心遮掩,便尽数回答了。

和邓姑娘一道从宫中出来,花晴所知晓的事情,可比邓姑娘多上许多。尤其是关于宇文玄的事,王府之中甚少知道的种种,在皇宫之中却是多有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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