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中毒?”容嬿宁磕绊道。
沈临渊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已经解了。”言罢,负手转身,“姑娘既已无碍,本王会派人送你回去。”
眼看沈临渊抬步就要离开,容嬿宁慌忙起身,“等等!”她喊住人,疾行两步,绕到沈临渊的面前,在他幽深的目光注视下,福身行礼,“嬿宁谢过小王爷救命之恩。”
歹人闯入醉月轩的雅间纯属偶然,她因此受伤乃至中毒,也算时运不济倒了霉。溍小王爷为担责出手相救,于她到底是救命的恩情。因此,一句谢恩,言辞恳切,诚心诚意。
小姑娘伤势未愈,几步绕行已是额汗细密,小脸微白,沈临渊瞥了她规规矩矩的动作一眼,轻“嗯”了一声,然后绕开小姑娘,阔步走了出去。
男人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容嬿宁慢吞吞的直起身子,后腰处的伤口一抽一抽地泛着疼,是刚刚行礼之际抻到所致。她抬手抚上伤口,指尖触到一丝濡湿。
“奴婢时雪见过容姑娘。”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容嬿宁闻声扭头望过去,就见房门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穿浅紫色侍女衣裙的姑娘,手捧漆盘,动作微僵地朝自己屈膝见礼。
容嬿宁的视线垂落于紫衣侍女的鞋面上,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的走路都没有半点儿声响呢?
似是瞧出了她的不解,紫衣侍女轻声一笑,自起身,端着漆盘走进房内,一边将东西放置于床榻边的案几上,一边开口解释道:“奴婢原是在暗夜司中当值,习过些拳脚功夫,所以脚步声比起常人会轻一些,姑娘注意不到也是正常的。”说话间,瞥见容嬿宁指尖上沾染的血迹,目光微微一紧,赶忙走到她身边,“哎呀,姑娘后背的这处伤口可得赶紧处理了,否则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时雪扶着容嬿宁重座回床榻边,伸手就要替她除去上襦,可手才伸出去,就被小姑娘红着脸拦住了。容嬿宁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时雪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转身从案几上的漆盘里取了药瓷瓶和纱布,见容嬿宁仿佛极不自在的模样,便柔声一笑,寻了话来说,“姑娘身上的伤本该三个时辰更换一次药,有宫中女医照料,但一早女医被急召回宫,爷才想起了奴婢,着人命令奴婢赶回来,是奴婢路上脚程慢了些,竟差点儿耽误了给姑娘换药的事情。”
容嬿宁听出她话里的自责之意,解衣的动作微微一顿,轻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呢。”
里衣除去,玉背莹白如皑雪,衬得纤腰处那渗出血的伤口越触目惊心起来。虽则伤口尚不及黄豆颗粒大小,但仍教时雪的呼吸为之一滞。
时雪用浸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将渗出的血擦拭干净,动作格外轻柔地敷上药粉,又以纱布仔细地包扎好。一连串活计做完,时雪忍不住伸手揩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珠。
时雪想,自己这双手舞弄过刀枪剑戟,揍杀过宵小恶徒,何曾做过像今日这般捧玉拭雪的精细活?当然,过去她曾帮暗夜司中的兄弟处理过伤口,但那些可都是皮糙肉厚的家伙,如何能和面前这个风吹就倒的娇小姐相提并论?
时雪心里唏嘘着,伺候人的动作却没有停顿半分。她从漆盘中捧来一套的衣裙,帮容嬿宁穿戴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绷带,不由讶异道,“姑娘这里也受了伤?”
不提时雪意外,连容嬿宁瞥见自己的手腕时也是微微一愣。
她忽而忆及,那时软鞭劈开木制屏风,迸溅出的碎木屑的确在她的腕上割了一道血口子。
容嬿宁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记错的话,这道血口子应该更深些才是。
而在她晃神之际,时雪已经动作熟练地替她拆开了腕上的绷带,如雪的皓腕上确实有受伤的痕迹,只是眼下看起来伤口竟已经有了愈合之势。时雪试探着轻轻地戳了戳,见小姑娘神色惘然,眼睛里划过一丝意外。
“居然快好了?”容嬿宁抬起手腕仔细看了看,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叹。可后背处隐隐的疼意又教她觉得糊涂,伤口浅的地儿怎么好得反而慢了呢?
时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搁在一旁药瓷瓶又重拿在手里瞧了瞧,忽而明了了。
先时主子把药交给自己时,她想着这姑娘的外伤并不严重,伤药也该就是一般的金疮药,因此不曾留意到平平无奇的白瓷瓶里装的压根不是宫中女医留下的药粉,而是风神医耗费大量心血研制的复玉散。
不过,主子既然没提,定是不希望容姑娘知晓,时雪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有多嘴,只伺候着容嬿宁穿戴好了衣裳。
“时雪姐姐,我现在能回侯府去了吗?”尽管这会儿容嬿宁仍然觉得没有完全恢复气力,但是却归心似箭。
待在陌生的沈临渊的地盘,容嬿宁总是不安的。
且更教她不安的是,益阳侯居然也放任她留在沈临渊的住处。
她没有忘记自己为何会从江陵来到盛京,也知道自家舅舅和舅母对自己的那点子亲情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想,当初益阳侯不顾一切想出李代桃僵之计,胡氏不惜放下颜面软语说服自家母亲答应那荒唐的计谋,可见其对溍王府的攀附之心。如今将自己留在此处,会不会又是存了些不可说的算计?
容嬿宁的心绪变化万千,但自始至终没有想过,是沈临渊执意将她留在了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