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城灯会乃江南一带‘十大雅游乐’之一,普天之下慕名而来之人确如掌柜所言,云云者不知凡几。”沈临渊道,“你我既到此地,又岂可错过?”
说话时,沈临渊眼帘微垂,遮住眼底划过的一丝暗沉光芒。
闻言,容嬿宁怔愣了一瞬,旋即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子啊。”
“娘亲娘亲,兔子灯,兔子灯!我就要兔子灯嘛。”
软软糯糯掺着稍许哭腔的童声蓦地传来,容嬿宁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街道旁的灯笼摊前,梳丱扎红带的女娃娃正扯着一个锦衣夫人的衣袖摇晃撒娇,而另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却直直地指向高悬于灯架上的白兔花灯。
容嬿宁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直至愣立于原地。
花灯璀璨,游人如织,视线穿越人海落在那对母女的身上,渺渺依稀间,容嬿宁恍惚得分不清今夕何夕。
——娘亲,兔兔灯。
小姑娘的声音软而轻,短短五个字载着的不是肆无忌惮的撒娇,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老板,要最好看的那一盏玉兔灯。
——娘亲去给阿余买汤圆子吃,阿余乖乖地在这儿等着娘亲可好?
妇人看似温和的话语之下,是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泠然凉薄。只是那提着兔兔灯满心欢喜的小姑娘没有注意到。
妇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决绝,很快就要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容嬿宁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阿娘”,脚下的步子就欲追着那道背影而去。
突然,胳膊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拉扯着她整个身子往后一转,扑进一片松木香中。
沈临渊一手圈住小姑娘纤细的胳膊,一手抬挡于小姑娘的身后,将人虚虚地纳于自己的怀抱之中。目光冰冷地睨一眼横冲直撞的路人,然后在其一迭声的道歉声中垂眸,视线锁住怀中人黯然又迷茫的小脸时,心头刚刚升腾而起的火气霎时间消散无影。
“走路不看路吗?”沈临渊冷声呵问了一句,但紧跟着和缓了语气,又问,“可有伤到?”
一旁正道着谦的路人听见这话,陡然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他是差点儿撞上那小姑娘没错,可都说是差点儿了,现在被人掀到一边的是他呐,小姑娘被人严严实实护着,还能伤到哪儿?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男人一身冷厉之势,分明不是好惹的凡角。
容嬿宁茫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正被拢于沈临渊的怀中,悄然红了脸颊。她轻轻地挣扎一下,在沈临渊从善如流的松力中往后退去,稍稍远离了教她心慌意乱的松木香味。
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容嬿宁摇头低语道:“我没事。”
“想要花灯?”
沈临渊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容嬿宁有些懵,呆呆地扭过头来看他,“啊?”
沈临渊则望向长街的另一侧,那里正是容嬿宁适才盯着出神的方向,只有一个挂满五彩灯笼的摊铺。沈临渊想到小姑娘刚刚眼巴巴的模样,不觉笑了笑,他伸手握住尚且魂游天外的小姑娘的手腕,牵着她走到道旁安静又敞亮之处,“且在此地等我,不许乱跑。”说完,又淡淡地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时雨兄妹和檀香一眼。
三人立时会意,点头往容嬿宁身边靠拢,形成守卫之态。
容嬿宁怔怔地抬眸,目光追随着男人挺秀高大的身影而去,只见他从从容容的越过如织人海,阔步行至灯笼铺前,修长的手指轻点,对面的灯贩就立即点头哈腰地取灯去了。
尽管隔得距离不近,但容嬿宁还是清楚地辨认出,沈临渊接过来提于手中的是一盏兔子花灯,圆不溜秋,憨态十足,和沈临渊清凌凌的气质格格不入。
“扑哧。”
容嬿宁笑得杏眼弯弯,眸底流光婉转,好似映入满天星辰璀璨,直教一旁的时雨和时雪都看呆了去。
时雨心下唏嘘一声,怪道主子对容姑娘不一般,这样灵动娇美的神仙人物儿任谁见了能心如止水呢?
沈临渊提灯而归,走到容嬿宁跟前,脸色淡漠地将灯递了过去,“拿着。”
容嬿宁眨眨眼睛,“给我的?”
沈临渊颔。
容嬿宁杏眸微微睁大几分,目光落在那盏憨态可掬的花灯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分明的欢喜,但很快,欢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不安。
“我,我不能要。”
似乎没有料到小姑娘会直接拒绝,沈临渊的脸色顿时沉了沉,手也紧紧地攥住了提灯的木棍儿。他低垂着头,静静地看了容嬿宁好一会儿,目光幽幽,许久,方哼笑一声,“当真不要?”
时雨跟在主子身边伺候这边多年,从没见过主子像今日这样买东西哄人的,可偏偏眼前这位姑娘也是怪脾气,居然无动于衷。
时雨觑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深知这是自家主子要怒的征兆,顿时着急起来,恨不能上前替容嬿宁将灯收下。
被沈临渊略略提高了几分的花灯形状可爱,做工精巧,细看之下,方现兔儿灯灯盘底下居然还缀着一圈小巧玲珑的铃铛,随着沈临渊的动作出一阵“叮叮呤呤”的轻响,清脆悦耳。
这样精巧的花灯,容嬿宁自是喜欢的,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纵然是跟着容御一块儿出门逛灯会,容嬿宁也从未要过一盏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