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们其实都知道这次夜袭极有可能是蒙古人的陷阱,可是,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因,与其饥渴不支,被蒙古人像捡死鱼一样窝窝囊囊地打包带走,倒不如主动选择最有价值的死法,趁我们还能一战就去拼他一拼,管他拼多还是拼少,能拼死一个蒙古人就能为大宋减轻一个人的压力嘛!
可惜,世事难有侥幸,我们终归还是钻进了蒙古人的陷阱,外面那些蒙古骑兵其实是冲我们来的,你们只是恰逢其会、受到了牵连。大宋难道真的已经没有希望了吗?哎……”
最后一句话说完,黑衣骑士领仅剩的左眼泪花闪闪欲滴,泪水虽未流下,而我却知那泪水已经流入了他的心田。
说完如此长的一段话,使得黑衣骑士人领的体力严重透支,压抑了许久的咳嗽不由自主地大咳出声,他咳嗽得十分剧烈,比干爹咳得最厉害的时候还要严重,大口大口的黑血从他嘴里咳了出来。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他身上竟然密布着大大小小十多处伤口,那些只被粗略包扎的伤口根本止不住血,随着黑衣骑士领每一声咳嗽,鲜血都会渗出一些,不一会儿,他身下的羊皮毯子就被他自己的鲜血湿透了。
那名叫做清铭的将军满脸哀伤,却无计可施,只能一面不停地轻拍黑衣骑士领的后背,希望为他缓解剧烈咳嗽带来的不适,还一面轻轻擦拭黑衣骑士领嘴角的血迹,好像只要那样做了,就能为他驱走死亡的阴霾。
黑衣骑士领对清铭将军和围着他的兄弟们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就不必再管我了,快点儿去歇歇吧,明个你们还要继续作战呢!只要替我多杀几个鞑子,比什么都好。”
闻言,清铭将军毫不犹豫地转身喊道:“都听到大人的话了,去歇着吧!大人有我陪着。大人,您也闭眼歇会儿吧!”
“我还歇什么啊!若不再多说几句话,我就只能去和阎王老子聊天了。你啊,只有这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整天紧张这儿、紧张那儿的,还总爱绷着个脸,活像一尊门神,来,坐下!别这么紧张,看开点儿。”
清铭将军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依言坐在了黑衣骑士领身边,黑衣骑士领又转头望向我:“说到现在,你们是不是很好奇我们的身份?”
我和干爹一起点头,我刚准备询问他们的身份,黑衣骑士领却道:“你们别问,让我说吧!我现在是说一句少一句、多说一句是一句了。
我的名字叫孟兴,字破虏,这把刀是我爷爷为庆祝他的长孙、也就是我出世时亲手铸造的礼物。我一生崇拜爷爷,自幼立志要像爷爷一样屠尽贼寇,还我大宋锦绣山河,因而,我从十六岁就参军入伍,或因祖父的关系,我一路飞升到了修武郎之职。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率领我大宋之骑兵,在鞑子的家园里纵马驰聘、予求予夺,升为修武郎以后,我拥有了独立带兵的权利,又借助祖父的影响,我秘密训练了这支骁勇的骑兵。
四年前,我率领由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大宋骑兵,经大漠边缘潜入蒙古人腹地,对他们的家园展开了他们曾在大宋国土上做过无数次的烧杀抢掠等恶毒之事。
我们皆为死士,完全放弃了仁慈和怜悯,只要是能够牵制蒙古人对大宋攻势的事情,我们都会心无芥蒂地放手施为,我们心里只盼着大宋能够重振旗鼓,等待着将那蒙古人赶回大草原之日。
可是,大宋权势尽落贾似道等奸臣之手,这些奸臣只想着割地求和、以图苟延残喘,宁可偏安一隅慢慢等死,亦绝无北定中原、重夺锦绣河山之志。
那些个奸臣对我们这些一心对抗蒙古入侵的将士更是不闻不问,若非蒙古人内部也是争斗频繁、无心他顾,我们一早就成了草原之上的残尸白骨了。
我们原本期盼着大宋皇帝能重霁光风,惩治贾似道等奸臣,只是事与愿违,最终,我们未能等来霁月光风之日,却等到了蒙古人的内部争斗分出了胜负。
此时,蒙古人已心无旁骛,可专心致志地对付我们了,源源不断的蒙古追兵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被逼着一路逃到了这‘魔鬼之城’。
这一路上,我们又有许多兄弟陨落于黄沙和草原之间,他们音容依然活在我们每一个兄弟心中,但我怕过了明天之后,将不会再有人记得我们了。
小家伙,明天一别,你跟着你干爹要一直向太阳落下的方向走,绝对不要回头,只因你身后已没有可怀念的事物了!而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恳求你记住我们,即便只是记住我们的黑衣也好,那样,我们的死就还算有些意义,拜托了,请记住我们!哎……”
孟破虏将军很不甘心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的身体向后轻轻靠了过去,良久良久,不再有任何动静。
我沉默片刻,看了看父亲,才道:“你们这么多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怕被人欺负,我干爹有很大一块领地,他可以将领地分给你们居住、耕作。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我干爹的故乡生活,好不好?”
我紧盯着孟破虏将军的脸,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肯定答复,但他那仅剩的左眼依然半闭半睁着,一动也不动,好似已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忍不住靠过去,想要推醒他,清铭将军却伸手拦住了我的手臂,沉声道:“大人已经去了,不要再打扰他了!”
说完话,清铭将军站起身来,向他的兄弟们大声喊道:“兄弟们,大人已经走了!我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一顿了,来人,把酒肉全都拿出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