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至兴起,腓力四世邀我一同走出餐厅,来到小花园,沿着碎石小径缓缓而行。
腓力四世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满是感慨地说:“父王还在的时候,虽然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课,我却不必为民操心、为国劳累,也有无话不谈的好友。父王去世以后,我虽成为了法兰西国王、拥有了许多东西,却也失去了许多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失去的东西,也很少再有真正开心快乐的时刻了,如你我这般真诚的交谈更成了一种奢望。”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用‘真诚’的语气,说着敷衍的话:“您肩上的责任无比重大、无人能比。”
腓力四世大有深意地望着我,微笑道:“十字军东征的屡次失败给法兰西带来了无尽困扰,身为法兰西国王有责任让法兰西富强安定,更有责任使法兰西人民幸福安康,我执意动对基恩的战斗,也是本着这个原则去做的。
战争之初曾有人劝我不要轻启战争,只因十字军东征已使法兰西人民不堪重负,国家无法再承担战败的代价了,但是,我却深知如果不能尽快攻下基恩,那么,海对面那个强盗国家一定会以基恩为基点肆意侵略法兰西国土、蹂躏法兰西人民,我们并非主动求战,而是不得不战,万幸的是我们胜利了。
我原本打算以基恩之胜利换取稍作喘息的时间,以求赢得休养生息、壮大自身的时机,可惜世事总不随人愿。
法兰西在教会中的利益代表科隆纳家族与法兰西一样遭遇到了重大危机,俨然已成为教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今,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和科隆纳家族的矛盾日趋白热化,几乎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科隆纳家族被卜尼法斯八世彻底打压、甚至直接消灭,法兰西就会失去在教廷的一切话语权,届时,法兰西势必成为卜尼法斯八世任意揉扭的玩物、肆意蹂躏的鱼肉,更有甚者,法兰西甚至会被他们直接生吞活剥、吃下肚去。
我想要成为一个有为之君,带领法兰西走向繁荣和昌盛,使法兰西人民不再身无衣、桌无食,因此,我绝不允许法兰西在教会的重要盟友受到打压,必须帮助科隆纳家族渡过难关。
可是,我却不知该如何帮助科隆纳家族,只因我们面对的敌人实在太强大了,如果只凭一腔不败的信念去迎接那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下场不言而喻,好在佩雷斯主教给了我希望,那就是你。
我十分信赖佩雷斯主教,却无法将国家和人民的命运淡然地交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所以我来了,而现在,我不仅满怀希望,更对胜利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为了法兰西,为了法兰西人民,马丁,助我!”
对于腓力四世第一次与我相见,就如此开门见山的谈话方式,我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但我并未询问腓力四世为何会如此信任我,只以托词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其实,佩雷斯主教已经命我参与此事了,国王殿下就算不亲自差遣,我也一定会遵从佩雷斯主教的命令竭尽全力做好此事,只是,此事影响巨大、责任如山,我实在无法保证一定就能圆满完成,心中更满是忐忑和不安!”
闻言,腓力四世笑了起来:“你只要愿意帮助我们就好,成与不成,自有上帝定夺,就算真的失败,我也绝不会怪罪你,更不会追究奈穆尔家族的责任,你切不要有任何疑虑才是。”
随后,腓力四世话锋突然一转:“刚才的比武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起先,当海德汉武士战胜亚当斯队长时,我就已萌生招揽你们的意思;菲尔打败巴里之后,我对菲尔简直如获至宝、更生贪念,心想就算抢也要把菲尔抢到手;可是,在看过你那神奇的武技以后,我害怕了,甚至退缩了。
但当我们一席话语过后,我却坚信你就是上帝给予我的神恩馈赠,只因,我们无论认知还是见解实在太一致、太同调了,简直就是天造地和的一双好友,至少在我心中已将你引为了毕生之知己。自此,我息了招揽你的意思,因为我现在只想拥有你的友谊、成为你的知己,无关任何利益和得失,纯是一片真心!”
我确实察觉到这是腓力四世真实情感的表达,只是,如此唐突地情感释放完全不符合一个国君的素养,腓力四世为何会交浅言深至此?又怎能不使我怀疑这是他的欲擒故纵之计?一时间,我竟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没有做正面的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国王殿下对奈穆尔家族、对我仿佛十分了解,让我实在有些意外。”
对于我没有正面作答,腓力四世表现得毫不介意,依然与我兴致不减地说笑:“难不成你并不知道法兰西王室与普罗旺斯家族的密切关系?好吧,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便直说了。我的奶奶是普罗旺斯的玛格丽特,我的表妹、当代普罗旺斯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正是奈穆尔家族克劳德特勋爵的妻子,你说,我怎可能不了解奈穆尔家族?又怎可能不对奈穆尔家族的马丁男爵有所耳闻?”
我连克劳德特娶了谁都还是这趟返家才知道的,又怎会知道其中更深层次的关系?因而,我确实没想到奈穆尔家族竟这样与法兰西王室有了牵连。
在我的设想里,由我来为克劳德特抵挡一切的困难和麻烦,他只需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奈穆尔家族族长就好,所以,我并不希望克劳德特出门冒险,从而经受不必要的危险和不安,可自那晚的宴会之后,我深知克劳德特同样拥有远大的理想和不凡的抱负,我没有权利磨灭他的斗志和机遇,从而导致他一生碌碌无为。
可是,我确实希望他能在实现理想和抱负的同时,还能尽量远离危险,而腓力四世正是可以满足这些条件的那个人:“奈穆尔家族与国王殿下竟因克劳德特有了这层亲密联系,还真是缘分啊!过几日,克劳德特也会来教会一趟,届时,您一定要见见他,克劳德特是一位十分正直、善良的人,正是因为他,我才对法兰西有了家一般的情感。”
腓力四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意,睆然一笑:“我也很想见一见克劳德特勋爵,看看到底多么优秀的人才能娶到我那表妹,要知道,我那表妹除了脾气之外,无论美貌,还是聪慧都是无人能及的呢!”
腓力四世可能早就注意到了我脖子上的链绳,那根链绳连着蜜雪儿留给我的十字架,却直到此刻,腓力四世才好似不经意地问道:“马丁男爵的故乡和同胞也信仰上帝吗?那里可也有基督教堂?”
腓力四世与我谈了法兰西的许多困境,这些困境既有来自隔海相望那个国家的,也有来自教廷的,而今,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已是腓力四世不死不休之敌,而我却是他应对这个死敌的重要筹码,由此,我的宗教信仰对他的计划成功与否便有了直接而至关重要的关联,他不得不多一层小心。
我隔着衣服轻轻摸着那个小小的十字架:“您肯定知道克劳德特曾经有一个姐姐吧?这是她留给我的,它对我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腓力四世虽身为国王,却出人意料的精通世故,他听出了我话中的淡淡哀伤,连忙道歉:“恕我冒昧,十分抱歉!”
我没有强装平静,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话题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