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灰扑扑的,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掠过耳边的风声中还夹着海潮声,圣彼得堡是靠海的城市,也不知等天气再暖和一点,能不能看到海鸥,说来惭愧,他现在特馋肉,连带着时常在梦中觊觎鸡鸭鹅鸥等禽类的身子。
直至格勒大学门口,铁质大门敞开,已经不断有学子提着书,背着行李往里面走。
张素商曾看过苏联导演吉加。维尔托夫拍摄的二十年代的默片《持摄影机的人》,并透过那些黑白的画面遥望这个时代,可现在,他看着崭的水泥地,学子们面上的期待,感受着这里的勃勃生机,远比影片中的一切更加鲜活生动。
街上已经有工人在铲雪,露出厚实白雪下的电车轨道,有人架着敞篷马车,在已经干净的路面上载客,路过的人有男有女,都披着厚实的衣物。
张素商看着格勒大学的校门,心想,如果不是来到这里的话,他也该参加水木大学的开学典礼了。
“秋卡?秋卡!”
听到室友的呼唤,张素商惊了一下,转头,就看到一双含着担忧的浅蓝眼眸。
阿列克谢抓了抓自己的金,左右看了看,微微俯身,对张素商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的国家也会有格勒大学这样的好学校,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正是你排除万难来此的意义,对吗?”
张素商茫然的看着他,他其实……没想过将这个时代的俄罗斯与祖国对比,因为作为后世人,他很清楚祖国终有一天会重傲立于世界之巅,哪怕在这期间会有无数苦难需要去迈过,可他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
阿列克谢却不知道那么多,他只是尊重着张素商这个来自依然贫弱祖国的室友,尊重张素商的祖国,尊重他不远万里来到此处求学的意志。
这份尊重他人的品质,还有他的善良,或许就是那双蓝眼睛为什么那么纯粹剔透的原因,张素商突然明白了自己为啥那么喜欢阿列克谢的眼睛。
他笑起来,拍了一下阿列克谢伸出的手:“阿列克谢,谢谢你。”
阿列克谢见他身上那股差点要哭出来的忧愁气场散开,暗暗松了口气,也咧开嘴:“你可以叫我廖莎,我不也叫你秋卡吗?”
大家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一个多月,脾气又那么合得来,早该展到可以互相叫昵称的好朋友阶段啦。
在俄罗斯,叫昵称和不叫昵称的朋友可是完全不同的亲密度呢!
张素商从善如流,和阿列克谢勾肩搭背的往学校里走,只看背影,会让人觉得是熊大和熊二携手闯入格勒大学。
虽然张素商这个熊二的块头明显比熊大小了一圈不止,毕竟在前专业运动员的技术加持下,加上大基数减肥就是前期最快,张素商现在已经从一百八十斤瘦到了一百六十八斤,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圈。
说实话,虽然腰上还有不少软肉,但在21世纪,许多一米八的男生也就这个体重了。
入学报到的流程其实换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要住宿舍的提前几天到,把行李放好,去把入学手续办好,开学当天到教室集合,班主任说几句话,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除了去教室这件事,其他流程早就有阿列克谢领着张素商做完了,在图书馆打扫卫生这阵子,他还顺便将大学里的路给认了。
和后世动不动就容纳几万人的大学城比起来,如今的格勒大学虽然已经是俄罗斯最好的大学,面积也不算特别大,张素商只在这里待了两天,就把这里摸清了。
所以他婉拒了阿列克谢送他去教室的好意,自己找到了地方。
虽然个子高,但张素商还是厚着脸皮在教室里前几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爹说过,学别的学科都算了,学医还是要找靠近老师的地方坐,这样老师要解剖个啥东西,才能看得清楚。
坐他后边的是一个黑蓝眼的青年,他低头专注的翻着书本,阳光透过他的睫毛,在卧蚕处映出两道阴影。
张素商回头朝他挥手:“早上好,我是张素商,你呢?”
“苏珊?”这人抬起头,谨慎的上下打量了张素商一番。
格勒大学早在19世纪就开始招收女学生了,除此以外,格勒大学还有世界上第一位女性科学院院长,校内也有女性教授任职,可以说是俄罗斯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先锋,这个外国学生看起来白白嫩嫩,五官幼得很,加上冬天的厚外套一罩,也难以看出身材,这莫不是个走错教室的姑娘?
张素商连忙纠正:“不是苏珊,是素商,你也可以叫我秋卡,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异乡人未语先笑,看起来态度好得很,他的后座沉默两秒,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丹尼尔。瓦列里耶维奇。捷尔纽克。”
丹尼尔说出一长串名字,连名带姓以及中间的父姓都说了,可惜张素商没记住,他眨眨眼,果断的点头,说出自己唯一记住的部分:“你好,丹尼尔。”
来俄罗斯这么久,他唯一记全名字的就是阿列克谢的全名——阿列克谢。安德烈耶维奇。舒斌。
顺带一提,19世纪之前,俄罗斯许多底层人民都是没有姓氏的,后来大家开始拥有姓氏了,就干脆用身边熟悉的东西做姓。
比如“舒斌”其实就是俄语中“皮袄”的意思——阿列克谢的祖父很擅长做皮袄。
显然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叫名字其实不算礼貌,叫姓氏还比较合理,但丹尼尔也不和这个外乡人计较,只又低下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