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赫延五指微微拢紧她的胳膊,似笑非笑道:“那你还道要照顾我,冲喜不成,反克夫么。”
第3章。世子的刀
夜已深,侯爷夫人屋里的灯还没有熄。
“俪儿,别哭了,今日怎么说也是阿延的婚,只听过娘子哭的,你都当婆婆了……”
“赵敬亭,你会不会安慰人!你看我愿意当这个婆婆么!阿延若不是随军出了事,何至于此!我三年前就说过,他要领兵可以,需得给我把亲成了!”
屋子的偏厅里,浓眉深目的中年男子冷哼了声,下颚的黑髯胡须也随之拨动,“若是与那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成了亲,我儿还有命回来?”
大夫人周樱俪双手几欲将丝帕搅碎,她年逾四十,但都是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富贵,岁月的风霜不仅没在她的脸上留过痕迹,反倒沉淀了几分婉静柔美,尤其此时梨花带雨的,让素来脾气刚硬的定远侯都得柔上三分语气来哄。
周樱俪:“若是能与国公府牵上姻缘,说不定朝堂上还有宛转的余地,如今大周朝重文轻武,你们父子俩再能打仗,也敌不过那些个三寸不烂之舌啊!”
言及此事,定远侯脸上覆了层悲愤,但转瞬便是哀戚:“我随先皇征战多年,尽收前朝割让之失地,可就在攻至燕云北境时,先帝突然染病驾崩……国丧之后,我朝士兵正欲重振旗鼓,文臣却以休养生息为由,主和不主战,若不是那辽真国多次挑衅,撕毁盟约,我们又如何等到出征之日?”
听到这话,周樱俪仰头深吸了口气,目光看向那跳跃的烛火,“你们赵家一门忠烈,我周氏一族何尝不是三代五将?如今早就剩了个空壳。从古至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这个’不受’,言官稍一觐言,那就成了谋逆!若不是阿延负伤回京,恐怕那些人还不愿放过他。”
“你口中的国公府刘沛,可是这些言官中的领头人啊。三年前,如果他们愿意和我赵家订婚,早就成了,只怕是知晓圣心,若我们赵家打了败仗,他不顺意;打了胜仗,圣上似乎也并不愉悦。”
赵敬亭声音压得极低,这句话,他之前从未向夫人说过,此时逋一吐露,就让周樱俪抓住,尚含着泪水的眼睛满是惊诧:“夫君此话何解,若是打了胜仗,燕云北境就可收回,两地百姓团聚,我们也无需再受那辽真国的气焰……”
赵敬亭食指蘸过茶杯中的清水,在木桌上写了一个字,待周樱俪看清时,心头啸忽涌起一阵冷意。
那是一个“嫡”字。
她看向夫君,瞳孔颤颤:“是真的?”
赵敬亭点了点头:“当年太后所生的嫡长子,被辽真国掳为质子,若是此番征战大获全胜,先皇密诏的储君班师回朝……”
周樱俪掌心猛然擦去了桌上的“嫡”字,赵家手握兵权,若是救回质子,教当今圣上如何不忌惮赵家军的威胁。
而赵家越是主战,圣上的心思就越是猜忌。
周樱俪掌心抓着心口,耳边传来夫君的那句:“青玄道长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他说的冲喜,是往南找,越南越好,这恐怕就是圣上的旨意,不愿我们再与京中文臣相交。而娶了这个农家女,阿延才有可能活命。”
周樱俪眼眸紧闭,两行泪珠滚落,难道我儿此生的命运就要拘于一个农妇之手,再无前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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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此时的扶苏院,黎洛栖难过之后,从赵赫延的床边抱了床被子,转身走到了屏风外的罗汉床榻,她的人生,因为赵世子的聘礼而逢了甘雨,今夜又历经了场洞房花烛夜,还平白多了银两,真是老天待她不薄!
“夫君,您放心,在没有还清债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更何况她还要报恩呢。
赵赫延看着她抱住银钱盒的模样,用力得胸口都往里压了两寸,撇开视线,声线低哑:“两千两。”
“我不同意。”
她边说边绕出了屏风,坐到梳妆台前摘凤冠,铜镜里映着一张姣好绯红的鹅蛋脸,只额头上印出了一圈红痕,指尖一碰便是酸疼,于是起身绕过屏风,“夫君,你这儿可有跌打损伤的药么?”
赵赫延脸色一冷:“本世子不用你伺候。”
哪知黎洛栖指了指自己白皙光洁的额头,眼珠子往上看:“我是要擦自己头上的淤青。”
此时烛光摇曳,光影柔和地落在她的脸颊上,赵赫延收回视线:“楠木柜右数第三排第二格。”
好么,黎洛栖又要去挪凳子了。
等擦过药后,她便脱下了霞帔,本是要换上寝衣,但此刻两人就隔着一个屏风,似乎不大方便,其实她还想洗一个热水澡,莫说是天冷洗了澡好睡,就是她在扬州的时候,也几乎是每日都要沐浴。
但毕竟是第一晚,她先凑合着钻到被子里睡吧,好歹这里有暖炉,不至于冻得手脚僵。
而就在她要爬上罗汉床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黎洛栖。”
这是夫君第一次叫她名字。
“你可以叫我栖栖……”
“灭灯。”
“不行哦。”
黎洛栖抱着枕头绕出屏风,“婚第一夜,红烛是要一直亮到天明的,寓意百年好合噢!”
赵赫延眉眼冷峻:“我无须与你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