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临死之前,还能与王妃再见一面。”
刘清越的声音依然那么沉静,好像只是在说一句寻常告别的话,而此刻虽身陷囹圄,却还是衣着整洁,与印象中散乱颓败的犯人不同。
黎洛栖刚要弯身,一旁的侍拦住,示意她地面肮脏,却见王妃微摇了摇头,还是坐在了秸秆草上。
刘清越嘴角浅笑,“王妃是来炫耀示威的么?”
“我只是来送你一程。”
她清凌凌的话音一落,刘清越的脸色霎时变白,看着她的眼睛泛起血丝:“都是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还是晋安城最尊贵的嫡女,我不会嫁给薛信那个残废!我父亲也不会被夺权!”
黎洛栖莞尔一笑:“想不到在刘娘子心里,本王妃这般能耐。”
她越是云淡风轻,刘清越就越看不惯她的虚伪:“你不过是一介村妇,使了手段才入了侯府嫁给赵赫延,你等着吧,赵赫延能对我这般手段,总有一日也会这么对你——”
“啪!”
刘清越的话音戛然而止,布满血丝的瞳孔睁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黎洛栖,“你打我?我堂堂国公府的千金!”
“啪!”
黎洛栖的巴掌再次朝她另一边的脸落了下去,这下左右均匀了。
刘清越猛地从地上起身,人却让侍卫按在了原地。
黎洛栖眸光微侧:“这样就沉不住气了?”
??刘清越怔了怔,就见黎洛栖笑了声,“我还以为国公府的千金能于囹圄之间依然气节不凡,只可惜,徒有其表而已。”
“黎洛栖,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是我嫁给赵赫延,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得意!”
黎洛栖轻叹了声,眼底眸光微敛,“当初我问刘娘子愿不愿意放弃国公府的荣耀,你不肯。后来你得配最风光的薛信,你又不甘心,如今国公府势倒了,你又不肯低头。”
黎洛栖的声音幽幽地落于空寂的牢房里,随着她轻叹一声,一句话落入刘清越的耳中:“归根到底,你爱的是权势,而非国公府,更不是赵赫延,在权势面前,这些都可以舍弃。”
刘清越清瞳一睁,情绪起伏,面露愤怒:“不是,我有家族荣耀,那是我的责任,我要替我父亲报仇!那些害国公府的人,哈哈哈,死在了赵赫延的剑下,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眼前的刘清越显然已经疯了,时而愠怒时而大笑。
但落在黎洛栖的眼里,只有可悲。
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直到刘清越累了,“为什么你可以赢,为什么总是你赢?投壶是,射箭是,你嫁给赵赫延,如今他残疾痊愈,还得封异姓王,你又赢了……”
刘清越的嗓音沙哑,黎洛栖看着她的脸,“我从未想过与你争输赢。”
刘清越眸光蓦地抬起,就见一张皎洁容颜朝她浅笑,此时的黎洛栖,坐于暗室却依然如明月般干净。
“若是赵赫延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呢?”
刘清越的眼神死死凝在她的脸上。
黎洛栖眸光清澈,“那我就一遍遍地对他说,’起来’。”
刘清越冷笑,“不过是赵赫延如今好了,你才说这种话,我日日与薛信那个残废待在一起,我都要吐了。”
黎洛栖指尖抚过桌案,残破,灰败,原来有些人看着风光,其实面前的桌子都已经积灰了。
“你啊,只想着活给别人看,若真是立于暗室而不气馁,就该把这桌子也擦一擦。”
说罢,她朝一旁的仆人道:“把食盒放上来。”
刘清越看着摆在面前的菜肴,将死之人,哪里还有胃口,黎洛栖见她不吃,自己便拿起筷子夹了起来。
刘清越瞳孔狰狞,忍无可忍:“够了!”
黎洛栖喝了口茶,“这就受不了了?”
“给我滚!”
黎洛栖眉梢微挑,“这样的话,赵赫延也曾经与我说过。”
刘清越神色一怔。
黎洛栖:“当初的他,就像你一样,等死,暴躁,又不甘心,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刘清越愣了愣。
黎洛栖手肘撑在桌案上,下巴抵着手背,“说实话,我当时真想走的,只不过你们晋安城的冬天太冷了,我就想等开春之后,天气一暖,攒够钱就走。但我这个人有良心,毕竟收了人家聘礼还债么,所以这段时间就勉为其难照顾他吧。”
刘清越:“所以你根本就不爱赵赫延!”
黎洛栖朝她一笑:“我爱他。”
刘清越不懂了:“你没有理由!”
黎洛栖又吃了口菜,“回答你方才的问题,赵赫延一辈子残废又如何,当我喊他’起来’的时候,他回应我了,他愿意吃饭了,愿意喝药了,愿意治病了,愿意陪我回扬州了,愿意为我做一切的事情。让我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京师,变得有意义了。”
刘清越指尖嵌入手心,“你不过是因为在他低谷时陪着他罢了,如今他风光无限,你以为他还会只守着你么?”??
黎洛栖食指指着自己,“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必须让他只守着我一个人。”
刘清越冷笑:“不可能的,这世间不会有这样的男子!”
这时,黎洛栖站起了身,唯有一束光落在她淡漠的脸上:“刘清越,你比任何人都幸运,可惜,你一次又一次放弃了。薛将军这个人啊,皇朝更迭都能全身而退,却为了你,强闯地牢,死在昭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