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得又平又直。
现在不用浆糊,用胶水,有点不太好闻的味道,杨嘉北点评:“下年还是得用浆糊,安全。”
宋茉说:“谁熬?”
杨嘉北指指自己,笑:“我啊,我熬。”
俩人一个暂时出不了门,另一个不想出门,上午贴完对联贴完福,中午研究着做了小鸡炖蘑菇,里面加的榛菇也是爸妈寄来的,杨嘉北一人吃了四碗米饭,和宋茉商量着做什么馅儿的饺子。
最后还是一锤定音,就包童年时最传统的大白菜猪肉馅儿饺子,还有个猪肉大葱馅儿,前者多放菜少放肉,后者多放肉少放葱。
肉馅儿不用自己费劲儿剁,杨嘉北心疼宋茉那手,打电话给熟悉的肉铺老板,他那儿有绞肉馅儿的机器,挑了肉绞成馅儿送过来,剁白菜这事还是杨嘉北来,咚咚咚地响,和肉馅儿掺在一起,剁得稀巴碎。
下午俩人合力包饺子,一个擀皮一个包,杨嘉北拿擀面杖,把皮擀得薄,宋茉看到了,夸他:“你这手艺和杨阿姨一样好。”
杨嘉北说:“小时候没少跟着学,那时候还觉得学了没啥意思,现在看起来挺好,不然今天也得不到你这顿夸。”
宋茉抿抿嘴,笑了:“小时候妈妈就不舍得让我做这些。”
说到这里,她神色怔忡,低下头,继续包,筷子挑了肉馅儿填进圆圆的面皮里,双手一捏,捏成个圆滚滚的元宝,褶皱像一朵朵开的花。
杨嘉北说:“她以前的确很疼你。”
宋茉低头,往垫板上撒了一层均匀的面粉,把饺子摆在上面:“以前。”
“还有件事,其实我想说……”杨嘉北说,“小茉莉,阿姨那时候说的话,是不是没后悔早点找你,要是能早点找到你,你是不是不会吃这些苦?”
宋茉看他:“什么?”
“我的意思是,阿姨那时候说的话,她后悔的找你,可能不是要你去做代孕,”杨嘉北说,“她后悔的是不该离开你这么久,她想早点找到你,和你继续做母女,正常的母女。”
宋茉眨了眨眼睛:“会是吗?”
杨嘉北笑:“我觉得是。”
宋茉也笑了笑,她低头,又捏了一个圆滚滚饺子:“要是那样的话,多好呀。”
包完饺子就准备年夜饭,俩人其实吃得不太多,准备一大桌子菜也是浪费,但又想按照规矩的数准备饭——年夜饭必须是双数,6、8、1o,都行,2和4不可。
于是宋茉一小份一小份地做着菜,杨嘉北在旁边打下手,开玩笑说自己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小份的菜。
“嗯……”宋茉想了想,告诉他,“那你听说过,拿一颗糖蒜来当年夜饭菜的事吗?”
杨嘉北擦着土豆丝:“什么时候的事?”
宋茉慢慢地将宋青屏的那些日记讲给他听。
除了日记,还有很多很多的信,一封又一封,只是宋茉不懂俄语。
杨嘉北便拆了信,读给她听。
「亲爱的帕维尔老师,
你好。
这是我到达哈尔滨的第二个月,我成功将白雪安送到她父亲那里,也去了我们曾经跳过舞、您生活过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
春天的哈尔滨风沙大,我现在住在松花江侧,每天步行三十分钟,坐在江堤上看日落,大部分时间,还是能想起您。
我的弟弟已经在绥化定居,他在那里做工人,有一份很好的收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还是孤身一人。
经常会有人疑惑我为何至今未嫁,流言蜚语也不在少数。我不愿将这些肮脏的话语写给您听,我只想说——
因为我爱您。
十年,二十年,我还在爱着您。
无望而隐晦地爱着您。
我确认您将永远都无法收到这封信,因而我才会这般直白而大胆地写下这些,因为我知道您绝不会看到,所以才能把这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大胆写下。
我始终爱着您。
在您不知道的时候,有个受过您帮助的学生,热切不二地一直爱您。
或许您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可以用俄语和其他人流利地交谈,在面对您时却总会吞吞吐吐;您不知道,和您主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话题,都要耗光这个胆怯女孩的所有精力;您不知道我练习着每一次和您的打招呼,练习着步伐,只为了能够再度与您起舞。我会在见您时穿上她最干净的衣服,会将头反复梳理无数次。
我悄悄留意着您提到的每一个书籍,在晚上偷偷阅读;我努力学习您所提到的一切知识,因为我想要得到您的赞美和夸奖。
我怀揣着对您的爱意,好像怀揣着一块儿随时可能被现的、正在融化的冰。
可我始终没有胆量说出这一切。
我们之间从没有开始,我们从未在一起,我们连’分离’这两个字都不配使用。
得到您将要随父亲回到苏联的那天,我哭了一整个晚上,以至于第二日见您时的眼睛仍旧是红肿的。您那时大概以为我是为了分离而难过,因而只宽慰地告诉我,我们中间的情谊不会因为国家关系的恶化而就此断绝。
您告诉我,我们终有重逢的一天。
在你们确定回国日期后,您和令尊熬夜来将那些技术、那些使用方法来教给我的父亲,您不眠不休,熬夜写所有的故障可能性,写如何处理那些应急状况,写那些所有的、您能想到的、我们可能用得到的知识,您想办法将自己的记、书本、工作日志全都留下来,留给我的父亲。您将那些东西送到我家的那个晚上,我看到您难过地对父亲说,您很遗憾,不能继续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