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舒国华立下的遗嘱中有关于他的内容,恐怕方婉柔压根不会通知他这个“外人”。
“舒先生。”
舒家的老保姆来到舒青末面前,微微躬身,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
舒青末记得这位姓王的保姆,他曾经在这座院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王保姆还会亲切地叫他一声“三少爷”。
“太太说马上会有大批宾客到来,请你去屋子里回避一下。”王保姆的视线停留在青灰色的地面上,态度不卑不亢。
舒青末闻言看向方婉柔的方向。
十多年过去,岁月并没有在这位舒太太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身穿一身黑色的丝绒旗袍,展露出姣好的身段,乌黑的秀全都梳在脑后,挽出一个端庄又优雅的髻,无声地彰显着她女主人的身份。
舒青末在看方婉柔的同时,方婉柔也在看他。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似乎在催促他赶紧听从保姆的话,远离这会客之地。
想想也是,没有哪个女人会待见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子。
舒青末淡然地收回视线,凭借稀薄的记忆,沿着回廊绕到了主楼厅堂的入口处。
入户玄关和当年一样,挂着名家的字画。
舒家是裱画工艺世家,舒青末那未曾谋面的爷爷曾主持修复过国家重点名画,在古书画收藏界享有极高的声誉。
到了舒国华当家主时,虽然他的手艺不及先父,但却凭着高的交际手腕在江南一带的艺术界站稳了脚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舒国华不到五十便因病去世,精心培养的一儿一女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两人又都学艺不精,无能人挑起大梁。
也难怪丈夫去世,方婉柔的脸上丝毫不见伤心之色。舒家这偌大的家业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她只有打起精神,当好这一家之主。
家里的佣人都去了佛堂那边,主楼里空无一人。
舒青末不知该去哪里打时间,索性来到了位于二楼角落的裱房。
宽敞的裱房里摆放着装裱专用的工作台和齐全的装裱工具,除此以外,墙上还挂着许多舒家人自己创作的画作。
装裱这门手艺对工匠的要求很高,不仅要会基础的装裱技法,还得会书法和国画才行。
舒青末大概扫了一眼墙上的书画,平平无奇,乏善可陈。
他的视线很快落到窗边的画案上,那里放着一幅还未完成的水墨画。
这幅画应是随手之作,墨色不均匀,晕染不到位,看得出画画的人心浮气躁,水平不高。
从构图来看,画上应是窗外庭院的风景,而从裱房的窗口看出去,正好是佛堂前的院落。
此时葬礼的仪式已经开始,一名身穿黄袍的道士手中摇着招魂铃,口中念念有词,身体随之舞动。
方婉柔带着舒梦芙和舒亦晨跪在一旁,宾客们围在四周,有人在默哀,有人在啜泣。
悲伤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庭院,然而站在二楼窗后的舒青末却淡漠地看着这一切,隐隐觉得楼下的画面有些滑稽。
灵堂好歹搭在佛堂前,再怎么也该找个和尚来念经吧?
思及此,舒青末突然心血来潮,拿起了画案上的毛。
舒青末的右手曾经受过伤,直到现在中指和掌心的骨头上还打着钢钉,无法做精细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