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浔穿着一身墨色缎子衣袍,脚踩长低帮平底翘履,站在铜镜前来回照了几遍,笑道:“我这样子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陈大娘将胡子贴了上去:“你再看看,倒是个三十多岁不起眼的小商人。”
再一照,果然,一旁的陈大叔笑着说道:“我看也差不了,没人看得出来。”
沈清浔看着时间不早,便催着他出了门。
在她的委托下,陈大叔在西市一个街道帮她租了个小点的门脸,眼见快要月底,到下月收割粮食时,总要有个经营的地方,只是从吴婆子那院里拖运出来有点麻烦。
桃花笑的官府文书备案是用的陈大娘的名字登记的,如今天再让他去登记米铺怕是引得人怀疑,只能自己亲自出门。
虽说沈思源也是个候补五品,可到底不是实缺,所以,这便是她第一次与官家来往。
一般经商文书批文需要向诸京署申请,可为避免无谓的麻烦,官员们便先让市令推荐,每行都有一个市令,相当于是行业领,而米粮的市令便是沈思源。
这让她有些头疼,不知怎么才能不在沉思源知晓的情况下得到推荐,所以迟迟都没有来市令所。
也幸好最近因沈应风的事让沈思源烦心,才让马管事先管着市令的事宜。
尽管她很少与马管事打交道,但毕竟他经常出入沈府,让她不得不乔装打扮,可依旧如此,也让人心生忐忑。
市令在西市与东市的相交处,此地连通南北两市,正是各色人出入必经之地。
厅堂正中挂着粮仓业祖师爷韩信的硕大画像,一旁各京城的粮铺名录贴在墙上,排名第一的便是沈家米铺。
由于沈家是行类市令,自是掌着粮价的定价权,也正因为如此,成了一家独大,其余小家小店只能仰鼻生存下去。
等了许久,马管事才慢吞吞地从后院走了进来,陈大叔见状,连忙拉起沈清浔上前施礼:“在下陈大业见过马管事。”
“嗯。”马管事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喝了口水才一摆手,让他二人坐下:“你们是?”
“这是小侄陈秉南,从南方而来,想在京城里做点小生意,特此请市令开具推荐函。”陈大叔笑呵呵地说着。
沈清浔低着头拱手称是。
马管事眼睛不过随便一瞄,也懒得仔细看,只问道:“这位陈爷可曾经营过米铺生意?”
沈清浔粗着嗓子,压低声音:“未曾经营。”
“哦,那怎么想着做这个呢?这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马管事哼笑着。
“小侄虽是不曾经营过米铺,但也自小跟着我兄长走南闯北,做过其他的生意,便想着试水此行,还请马管事行个方便。”说着,陈大叔上前,手缩在衣袖里拉住马掌柜的手,将一张银票悄然塞了过去。
马管事笑了笑:“也是,咱们做生意的刚开始哪个不是试着深浅,蹚水而过呢,二位请坐下喝茶。”
见他松动,沈清浔坐在了陈大叔下方,他继续说着:“可曾找到门脸?”
“找到了,在西市。”沈清浔一个欠身,回了一句。
西市?马管事心里冷笑着,那地方居住均是贫民,可没有什么利润可得,更无需沈家操心了。
心想着也可以跟沈思源有了交代,便命人拿来推荐信函,盖上了印鉴。
“找到便好,我们这一行不求别的,但求同行诸位同心向上,才能让我们行内兴旺达,这个且拿去给诸京署办后续之事吧。”
陈大叔连忙上前谢过,沈清浔也站起来一拘身。
那马管事用杯盖拨了拨里面的茶叶,只笑着说道:“我便预祝这位陈爷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了。”
二人又是一同谢过相辞,这才从市令所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诸京署。
诸京署的官员是吏部派下来的管理令,级别为六品,虽然在偌大的京城里只算得上一个小官吏,但却是个肥差,但凡想在集市里开铺面都得找他们,这让他们个个肥得冒油。
还好有着陈大叔的陪同,倒也办得利索,银子到手,让那费大人喜笑颜开
“那便谢过费大人,以后若是有事,尽管招呼,在下定当照做。”沈清浔在这里便觉得随意了许多,一番笑谈过后拱手说道。
费大人客套了几句,便让一旁的副丞相送。
而得银二十两的副丞周大人乐呵呵地送了出来:“陈掌柜也是懂事的,将来我们必是少不得要多有往来,这每月……”
“放心,周大人,虽我不经常待在京城,自有我叔叔帮着照应,每月该上交的银子自是不会拖欠,将来我孝敬各位大人冰敬炭火,还请笑纳。”
沈清浔虽是笑着与之告别,转过身去,心中不免有些鄙夷。
陈大叔也是生意人,自是明白她如此表情,摇头说道:“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哪里都能见着这样的人,马管事如此,这几位大人的也是如此,这二位大人,算是不贪心了。”
“道理我是懂得的,可见这一般百姓想养家糊口竟是这么难,众人只想着做生意看能否好一些,可却是还没开始,也要贴补许多。”
沈清浔望着那高大的诸京署大门:“那里面便是吃人血的地方。”
陈大叔说道:“银子花了,事也办了,这算是好的了。沈小姐,趁着你今日乔装,去桃花笑看看如何?”
这倒说到她心头上,自从店里开张,从未踏进去一步,也便三步并两步,来到桃花笑。
门口小二见她与陈大叔一起来的,以为是个大客户,连忙奉上茶水,陈大娘见着也不声张,只是在招呼着来购买的顾客。
“上次我用着你们的凝露霜是极好,还有没有?”一女子看着这些瓶瓶罐罐挑花了眼。
“有,有,有,买凝露霜的人太多了,哪里没得备货的。可我觉着王小姐您用着可是效果最好,这不过几里,肌肤真是焕然一新了。”陈大娘笑着示意小二送来凝露霜。
那王小姐拿了过来,叹气道:“就是量太少,一瓶也就十几日便用完。”
“可不是!不少人也是这样说,可是这些药膏都是现做的,放久了便容易坏,这么热的天,我们要是拿大瓶子装,那可会出事呢。”
沈清浔见着陈大娘与客人的交谈十分欢畅,心里也踏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