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周扬,“我也走了,大早上赶过来,困得要死。”
这个点他平常还在睡觉。
他迈步下楼,没走电梯,一早上的好心情给何致远的破事破坏的七七八八,便漫无目的地沿着病房往前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特殊诊疗区。
这块区域是谢逾他爹谢远山投资的,属于公立病区的半个私人病区,和国外团队直接联络,用于一些还未上市的药物的临床实验,根据小说背景,沈辞的奶奶就该住在这里。
小说里对这位老人着墨不多,是全文的背景板,而她的病也是沈辞苦难的开端,谢逾忽然之间,就想看看这位老人是什么样子。
沈辞有课,赶得急,没时间在医院多留,在这停了几分钟就走了,谢逾便慢吞吞挪到病房前,从玻璃探视窗往里面望。
这是一间单人vip病房,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洁白的被褥中,虚弱地随时都要散去,她身边摆放着许多叫不出来名字的仪器,显示着看不懂的波形图和扫描曲线,点滴高高地架在一旁,药液正匀速注入血管。
这老人单论骨相,确实和沈辞有几分像。
隔着屏幕看小说,所有人物都像背景板,生死无足轻重,但现在伫立在窗前,谢逾才恍惚感受到,这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压在沈辞身上的也不是po文虚无缥缈的搞黄理由,而是生命真切的重担。
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谢逾呼出的空气糊在玻璃上,呵成一片白雾,他抬手抹去雾气,却忽然对上了一双眸子。
屋内的老人在看他。
那双茶色的眸子和沈辞也有七八分像,目光清明,她看着谢逾,先是微微困惑,旋即露出和善的微笑。
谢逾一顿,同样回以微笑,而后他擦干净玻璃,装着无心路过,起身离开了。
*
周三,A大期末前三天,江城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过后,气温骤降,街上多了不少穿风衣棉袄的人,还有人全副武装,帽子围巾全戴上,捂得严严实实。
沈辞最后看了眼课程教案,将文件合了起来。
他将东西收拾进提包,也不进教室,就这么站在教学大楼门口,不少学生认识他,客气地和他打招呼,沈辞一一点头,还有学生过来搭话,问他天气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沈辞只说等人,过了莫约十分钟,一辆宾利缓缓驶入,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这车太扎眼,大灯双排气,五米车长,看着就异常昂贵,不少同学停步围观,还有拿手机拍照的,不多时,便见车窗摇下拉,谢逾在驾驶位上招手,沈辞微微抿唇,在大庭广众下俯身进了车中。
车门关闭,议论声陡然变大。
这不是谢逾第一次来学校了,他车的拍照不少二代都认识,身份在校园论坛被扒得七七八八,连着沈辞也被连累,各类言论层出不穷,说沈辞小白脸的都算好,更多是说他攀高枝出来卖。
沈辞向来不在乎这些,他和谢逾本就是协议关系,小白脸出来卖都是实话,犯不着反驳,但当着这么多人坐进车里,他还是有些踌躇。
谢逾今日穿得暖和,戴了条灰茶色的围巾,阴影处的侧脸线条锋锐。
沈辞指尖微动,略有些紧张。
和林音对话是他托大了,谢逾就在门口,事后一打探,或许能猜个七七八八,那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但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哪怕谢逾知道他说了什么,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且毫无道理,谢少爷最重哥们义气,何致远和他认识小十年,相比之下,一个随时可以更换的玩物又算得了什么?可沈辞偏偏这么做了,在医院里他没想那么多,可现在坐在车里,他忽然就紧张起来。
谢逾……会生气吗?今天来找他,是为了惩罚吗?
可这紧张和之前的无数次略有不同,虽然忐忑,却没有痛苦和绝望,甚至有些说不清的期待。
谢逾找他做什么?
谢逾没让他猜太久,只递来一个盒子:“给你,上课戴着。”
这是原文台词。
四四方方的包装盒,上头有烫金logo。
沈辞一顿:“这是什么?”
谢逾面无表情地吞掉剧情台词,把原文骂了无数遍,只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这一章的名字叫《完全打碎》。
经历了前面的那些剧情,打骂、折磨、行船上的游戏,小说到了这一步,要完成的是精神上的彻底催折。
小说里的沈辞骨头极硬,不肯服软,有什么比打骂和刑罚更折磨人的方式呢?
在亲友故旧之下贬损他的自尊,在众目睽睽之下消解他的人格,让他戴着无法接受的东西,在讲台上讲完这场课,然后,你就能欣赏到美人彻底崩溃的模样。
隔着厚厚的马赛克,谢逾甚至没法把这章读完。
沈辞抿唇,他屏住呼吸,轻轻掀开了包装盖子。
是一条围巾。
金茶色的围巾,羊毛质地,入手绵软,有漂亮的千鸟格纹。
谢逾烦躁地捏方向盘:“戴上,一节课都不许摘,否则你知道后果。”
沈辞不说话,的视线在谢逾脖颈处掠过,两条围巾的形制样式如出一辙,简直像商家钦定的情侣款。
他捧起那条柔软的织物,像捧起一片云:“……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