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出了皇城,崔广云喊停了李尘。
李尘掀开帷幔,皱眉看着他。
崔广云的脸上像蒙了一层深而沉的灰色,“殿下,难道真的要和我世家为敌吗?我听说,您和我崔家嫡系崔昊是生死交情,何必咄咄逼人?”
李尘摇头说:“崔大人,你还不明白吗,我从未想过和你们为敌,而现在科举这件事,也不会将我和崔昊的关系扯上瓜葛。”
崔广云微怔,“那您又何必如此针对我们世家?”
李尘只是反问:“我何曾针对过任何人?科举这件事本就是为天下人开设,谁的才学更好理应上榜,我除了开设书院,对科举的种种事宜你看我何曾插手?”
崔广云听着李云的话,神色逐渐变化,到最后冷下脸来,愤怒而嘲弄地问:“殿下信吗?”
李尘静静看着他,听他逐渐高昂的声音,看他挥舞着双手,指着空荡荡的大街,就像戳着那些寒门门生的鼻子,“殿下!那些人生来都不曾听过见过我圣朝的真正典籍,靠着几本开蒙的书籍,再看看民间流传的那些野史或者残卷,就真以为能和我们家里的子侄相比吗?”
他说着话,愈愤怒起来,就仿佛是在怒斥这一场科举的不公,就好像要撕碎那些寒门子弟的试卷,“我们的子侄,生来就见了族里几千年的典籍,随时都能翻阅过去上下无数圣贤的知识,那些人又怎么能比?”
听着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李尘忽然懂了面前侍郎的愤怒,他想起书院开设以来,那些出身寒门的学生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甚至摧残身体不惜生命地学习,李尘的心里忽然涌出比崔广云更甚十倍的愤怒。
他说:“原来,你是不愿意承认,你们会输在这些寒门子弟的手里。”
崔广云的慷慨戛然而止,脸上几要结成霜的冷嘲终于悉簌簌地解冻,他说:“我知道殿下开设书院以后,将圣朝的大多数典籍都塞了进去,但是您该知道,和几十年的氛围浸淫相比,那些书生仅仅瞧了两个月,他们算什么呢?”
“呵呵。”李尘忽然笑起来,这一刻心底的嘲弄远比这位崔家出来的侍郎更深刻得多。
崔广云并不知道面前九皇子忽然笑的原因,但他能够感受到李尘的情绪,尤其是笑声里充斥的那些不屑,他皱了皱眉,问:“你笑什么?”
李尘笑着道:“其实你说得不错,和你们世家几千年的积累相比,这些穷酸书生的个人努力的确不算什么,不过,你们的子侄,可有人为了看书,几天几夜不肯入睡?又有没有人,闻着书的香味儿,饥渴如将要饿死的难人?”
崔广云默不作声,只是不明白李尘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李尘接着道:“只因为你们生来就有这些,所以也当然没有体验过,甚至不明白我刚才说得那些话。但是我的学生们,都从泥泞里走出来,都是寒门里每天吃饭都要腾出五分饿才能买小半册书的穷人。你们当然不会明白,那位当今科举第一的状元,进入书院当天,捧着众多经典热泪盈眶,问同窗说:往后如果有一天看不到这些经典,该怎么活哟?”
李尘将关缶的口音学得极像,这是京都城外四十里的乡镇口音,用京都内城的话说:哎哟喂,这他妈就是一破村儿——
但李尘学得认真,并且认真地看着崔广云,“我的学生们捧着书没日没夜地瞧着你们平时唾手可得的典籍,关缶两个月瘦了二十斤,一手馒头一手典籍,笑说身体哪有学问重要。那么,崔大人,你刚才放在嘴边儿的子侄呢?”
崔广云说不出话来,但仍旧愤怒。
李尘伸手指向皇城外的长街,“世家子侄,自诩风雅,夜夜笙歌,船舫上佳人作陪,只因为他们生来高高在上,半只脚踩在庙堂的门槛上,所以也极少有人真正将典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我刚才说了,在学问面前,我从未想过偏袒谁,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能瞧瞧那些书册的机会,但他们用几个月胜过了你们那些子侄的十年浸淫,这是你们的问题,不应该是他们的。崔大人,你们输得不冤。”
说完输得不冤,李尘将长袖甩落,漫步出了长街,一路向城外书院。
长街上,崔广云看着他的背影,隔了半晌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书院里,等了几个时辰的学生们望眼欲穿,看到李尘的身影后急匆匆围了上来,“殿下!”
“老师!”
李尘瞧着面前一张张极年轻的脸,深深地躬身作了一礼,道:“是我愧对大家。”
众学生难掩失望的神色,关缶的泪珠子几乎挂在眼眶里,多年企盼和这些日子的努力眼看着要落空,但还是低低颤抖道:“殿下不至于此——”
李尘说道:“那些腌臜货色,说此次科举作废,三日后再考一场,这一次,将由我,和各个世家的四境修行者主考,防止有人作弊。”
周围略一寂静,但很快又传出欢呼!
关缶的脸上又现出少年人的意气,搂着左右同窗的肩膀,兴奋道:“原来是再考一次,我等凭的是真才实学,就算考他十次百次又怎么样?我拿得了一次状元,就拿得下十次百次!考他们个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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