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潮湿,万籁俱寂。
青石板的冷意透过衣服缓缓地传递到身上,浸过雨水般的冷凉,花又青错愕地看着向她递出软垫的定清。
转脸看温华君,后者茫然地问出那句话后,仔仔细细地看过她所在的地方。
看不到。
大师姐的眼中没有她。
只有定清。
隔着几十年的岁月,用一双温和宽容的眼睛注视她。
这素未谋面的师尊,如今的花又青正式与其相见,却是在他过世后的第二十六年。
异眼有多种。
花又青的异眼乃慧眼,天然能看清世间万物真身;而据大师姐所讲,定清师尊的两枚异眼,一枚和她一样,同是慧眼,而另外一枚是天眼,则能照见实相、洞悉过去未来。
弘光尊主所生的异眼,也是此类。
花又青抬手,竟稳稳地握住那软垫,略有一定硬度的棉布,内里填塞着蓬松的棉花。
不可思议。
之前幻境中,这些事物都触不得,碰不得,皆如虚幻尘烟。
她坐在那软垫上,终于问出口:“您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你的名姓,”定清笑,“但我知道你是谁。”
他这话说得委实有些矛盾,怎么知道她是谁,又不知她名姓?
花又青起身,恭敬行拜师礼——当初大师姐抱着她,在师尊排位前行的礼,如今终于能端端正正地拜见本人:“弟子花又青,拜见师尊。”
定清面上并无意外。
身侧的温华君看不到花又青,疑惑不解地唤了声师尊。
定清低语,请她在此稍稍等待——他遇到一位新友,需挪步一叙。
温华君说好。
定清做手势,请花又青移步,其动作神态,简直同如今傅惊尘差不了多少。
若不是年龄对不上,花又青都要怀疑,傅惊尘是定清的私生子了。
想想也不可能,按照年龄推算,定清死时,傅惊尘差不多三四岁了;纵使修仙者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百岁高龄、还是死前的几年再诞育生命——
更何况,自从芳初过世后,定清身侧便再无伴侣了。
思忖间,跟随定清走到那双生树下,定清抬首,望一眼郁郁葱葱的老槐树,驻足,抬手轻触那粗糙槐树皮,轻轻拍一拍,开口:“寿命有时尽啊。”
花又青问:“什么?”
“人寿命有定数,树亦如此,”定清笑,“这株槐树,还剩下二十三年命数。”
花又青吃惊,心下一算,脱口而出:“你——”
“你是个聪明孩子,”定清目光慈悲,柔和望她,“不错,我的寿命快要尽了。”
花又青久久说不出话。
先前听那些人称赞定清,说他功力深不可测,说他是这世上最接近神的人……千百年来,唯独只有一个定清。
听那些称赞之语时,花又青
还觉不出什么(),直到如今?[((),真正同定清交谈,她方知晓,对方的功力精妙。
“异眼当真如此神奇?”花又青艳羡,“若我也能有便好了。”
“你会有比这更厉害的异眼,”定清说,“本该有。”
花又青双手合拢,虔诚:“师尊,那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那更厉害的异眼,是怎样的?是何时修得?”
定清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没事没事,”花又青说,“您偷偷同我讲,我不和别人说。”
定清坚持,不透露半个字。
花又青不泄气,兴高采烈地问:“那我问个没那么严重的天机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心上人在一起呢?不讲也好,暗示我一下,可以吗?”
定清一顿,失笑:“你只想问这些吗?”
花又青说:“如果您想告诉我其他的,我也不介意啦。”
定清说:“顽童。”
花又青叹气:“可是师尊您什么都不肯讲,什么都不肯说……我都不知该问您什么好了。啊,您方才见我,没有丝毫惊讶色,是早就知道吗?也是因为异眼?这个可以说吗?”
“我今日来此,的确是为见你,”定清说,“也是为验证我的一个猜测。”
花又青追问:“什么?”
定清却问她:“学过卜算之术吗?”
花又青不好意思,觉有辱师门:“只略学过一二,不曾深入……我哥哥精通卜算,他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