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聊以前的事,我们交换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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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于瑜也学着她抓起一个抱枕,一比一复刻她的同款盘腿。
“行啊,交换。”
她先提问:“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的?”
“海里,海的最深处。我出生不久就被选做美人鱼特种兵了,所以我很小就离开了父母,随着另外的族人迁徙。我们生活在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我被日复一日地训练着,为了族人伟大的任务。”
于瑜的“美人鱼笑话”,杨楚大多时候都乐意听。
她乐意陪他一起玩,但不是现在。
是他说“我愿意陪你说话的”,杨楚选择坐下来,便是做好了把真心放在桌子上跟他交换的准备。她想听到实话。
往沙发后一靠,杨楚想:既然他抱着取乐的目的,那她也不要当扫兴的人。
“我在陆地长大,是没有海的内陆。我的身世挺可怜的,家里虽然物质条件不错,但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妈妈去世了。妈妈活着的时候,我是家里的小祖宗,妈妈非常溺爱我,不论我要什么都满足我,不管我闯多大的祸,她都无条件地哄着我,让着我。她去世后,我的身边没人再像她那样对我。爸爸初中前没管过我,一下子管我的责任落在他身上,他也
不懂正确的管教办法,我一不顺他心意,他就会拿出皮带抽我。”
听出了杨楚在说谎,于瑜没搭话。
他在思考,为什么杨楚对他有防备了。
她讲得很顺畅,言谈间不自觉地模仿起她口中故事原本的主人。
那样的神色傲气,那样的目中无人,如此,杨楚才感到安全。
“不过,这不影响我初中时的辉煌。凭借我出色的外貌,我一直是校园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人称附中一姐。不管是我穿的、我用的东西、我常去的餐馆,都能成为校园的潮流。我被校霸表白,他的小弟们喊我嫂子,对我毕恭毕敬;我跟校草暧昧,关于我的讨论帖常年挂在学校贴吧主页;校园的表白墙、树洞投稿,全部沦陷为我的个人论坛。”
吹牛嘛,杨楚也会。
她声音飞扬,笑容大到虚假。双手却攥着抱枕,紧紧地,攥着。
“学校学习成绩最好的女孩是我的小跟班,在我跟她玩之前,班上没人理她。小跟班每天早上来喊我起床,晚上陪我放学。我对她的帮助很大,我让她交到了我这个好朋友,她通过我,找到了自我,找到了自信。是我第一个跟她说,她父母对待她的方式不正确,她不是为了父母而活的,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是我第一个跟她说,你家小叔叔是很坏的坏人,他不该那样对待你……”
在源源不断的叙述中,她失去了语言。
她不知道于瑜有没有在听,但听不听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小跟班每天只会读书,读书都读傻了。而我对读书没多大兴趣,追我的人太多,排着队给我献殷勤,每天我光是谈恋爱都忙不过来……好啦,我的小时候就是如此风光,我讲累了。”
从沙发起身,杨楚一脸疲态:“你不急的话,我先洗漱。我要睡了。”
全神贯注听着她讲述的于瑜,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杨楚讲的这些故事,属于她的闺蜜岳芽;她本人,则是故事里那个傻乎乎的小跟班。
没给于瑜继续发问的机会,杨楚从客厅逃走。
洗手台前。
冰透的手被浸到热水里。
杨楚难受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镜子里的她已经29岁,是有着稳定工作,经济独立的女人。
她望着这张脸,却时不时地能看见,成熟女人面孔下那个15岁的,留着长刘海,满脸青春痘的学生妹。
——长大很辛苦,但长大了真好,再怎么样都比过去好。
拿湿巾仔细擦去玻璃上的雾气,她心中上涌的冷意总算暂时缓和。
杨楚给自己涂唇膏,往脸上拍爽肤水,抹厚厚的面霜,暗下决心:今天不能失眠,一定要争气一些,以最好的状态入睡,做个好梦。不能被于瑜说中。
她猝不及防地想到刚才自己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所有的梦对于我都是新奇体验,再糟的梦都比我的现实世界轻松,除了……除了,做梦梦见现实里发生过的事。”
事实上,工作后的杨楚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梦了。
高中时、大学时、她常常被困在那个梦里,很多次,她都在夜半惊醒,被吓得冷汗涔涔。
梦的内容一直是一样的,梦中的她每次都没有放弃过挣扎,可惜不管挣扎程度的多或少,到最后,她总是一遍遍完成相同的剧情。
在现实中,杨楚对于瑜有防备,选择守口如瓶。
可是,她梦的大门却没法上锁,始终为他敞开着。
这个晚上,杨楚十分争气地没有失眠,她躺上床铺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不过,是的,她又开始做那个她常做的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