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惊喜回头,“先生!”
“你看我的眼睛,就当知道,不可用眼过度。切记,人的一生,健康、悲喜、食物、财物都是有定数的,包括读的书,都有份额在那里,只不过每个人的定额不同罢了,我,就是年轻时看书太多,到现如今,我已经一年没读过新书了,平日里,除了翻翻从前的底子出来,吃吃老本,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学新知识了。。。。。。”
听到这些,林自在差点哭出来,“先生,我不做教师,我可以每天给您读书!”
“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去吧,以后逢了年节,或者有了喜讯,就当是家中子侄一般,来看看我,什么都不必带。”
说完冲林自在笑笑,又挥了挥手让她走。
林自在几乎没见陈先生笑过,他人虽平和,但脸上永远带着深刻的思考和严肃,今天真诚的一笑,整个人柔和下来,让人莫名感动。
林自在忍着眼泪,胸前抱手,恭恭敬敬行了个揖礼,离开了陈家。
回到宿舍,邱鹿鸣察觉她神情不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你也看报纸了?不至于吧?”
林自在摇摇头,“陈先生不许我再去做助手了,也不让我送粮食。”
“啊,是这么回事啊。”邱鹿鸣不太在意,“现在太多女学生爱慕自己的先生,陈先生大概也要避嫌,不去就不去,他工资不低,少买几本书,什么都够了。”
说到买书,林自在想起陈先生无法读书,心里又难受起来。
到吃饭时,她才想起邱鹿鸣的话,“你刚才说什么报纸,什么不至于?”
“这么大事儿你都不关心,几天前,咱们的政府主席段智舟遇刺身亡了!”
“什么?”林自在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
邱鹿鸣俯身捡起筷子,又给她换了一双,担忧地说:“群龙无,我担心,春城要像北平一样沦陷了。”
林自在也是一样的想法,她回想前世读过的历史和其它书籍,对于段智舟的了解,近乎于无,只知道他是某一任云南王,知道他活到快八十岁心梗而死。可现在他还不到六十岁啊!
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林自在有些慌,第一个想到的是如果春城沦陷,城门大开,倭寇涌入,必然又是奸淫掳掠,屠杀百姓。
她在邱鹿鸣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惊慌。她们同时都想到了书中看到的,北宋灭亡,皇族女子的遭遇。
林自在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先考虑的是,是否要逃离春城,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鹿鸣你说几天前?几天前段主席遇刺,但今天才见报!你仔细说,报纸上还说了什么?”
邱鹿鸣眼珠子乱转,拼命回忆,“早知道我把报纸借回来好了!好像说,第四军团司令刀什么暂时主持政务,等待段公子回国,还有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林自在松口气坐下来,“吃饭吃饭,还不至于太严重。”
翌日,又是下雨。
林自在习惯性朝陈先生家走去,快到了才想起昨天陈先生的话,郁郁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又不知道该去哪儿,不做助教,她就无事可做了。陈先生说她成为正式教师,那也是下学期的事情。
忽然,阴云密布的空中传来飞机轰鸣声,林自在大惊,之前可从未有过倭机冒雨轰炸的事情,这是看春城无主,过来趁人之危了。
林自在转身朝着陈先生家跑去,街上行人也都惊慌地四散逃避,预警警报声突兀地响起,可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飞机呼啸着从空中飞过,不一会儿又盘旋回来,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感觉,加剧了百姓的恐惧。
刚才宁静和谐的氛围,瞬间消散,女人尖叫,孩子啼哭,林自在和相对来而来的人撞到一起,又被后面的扑到在地,她顺势打了个滚,迅爬起,才没被踩踏到。
顾不得身上的泥污,林自在继续朝陈先生家奔跑。
到了跟前,就听到小延的哭声,她被陈先生抱在怀中,陈夫人怀里搂着两个大些的女儿,一家人依偎着坐在屋中,完全是一副绝望等死的架势。
林自在的到来,吓了所有人一跳,陈先生抱着小女儿站起来,“你怎么来了,胡闹!”
林自在冲进书房,飞收拾陈先生的书籍书稿,陈先生不许,命令她快去城外躲避。
林自在瞪着陈先生,“你!带着老婆孩子往北门山坡上跑,那边最近,我马上就追上你们!快走!”
“什么书都没有人命重要,我更不能拖累你,你快走!”陈先生来拉邱鹿鸣。
远处传来爆炸声,小延哇地哭起来。
“飞机看不清目标,但一直在盘旋,一会儿还会绕回来,你快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林自在高声喊:“师母!”
陈夫人满脸焦急,牵着两个孩子在门口喊:“不要辜负了小陈心意,我们还是快跑吧!”
“走啊!”林自在心里急死了,她怕极了炸弹会突然落到头顶。
陈先生终于抱着小女儿出门了,一只眼睛的人,跌跌撞撞。
林自在松了一口气,意念一动,将整间书房的东西都转移到了青杏空间一角,转身就跑,没多大工夫,就追上陈家几人,她接过小延,陈先生吓了一跳,伸手去抢,雨幕中认出林自在,大喘着气看看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书稿被我藏在一个妥善的地方了,先生放心。”
陈先生神色并未放松,小琉回身去扶住爸爸,一行六人混杂在人群中,向着北门跑去。
许多人跑出去三四里就停下来,找棵树躲雨,林自在却坚持带着几人绕路去防空沟那边,“飞机看不到地面,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他们也容易投弹到郊外。”
陈夫人心脏不好,此时一颗心都要吐出来,沮丧地说:“被炸概率和坐在家中一样,那还跑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