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游魂般地回了偏殿,瞧见沈淑人正与一人站在一起,不知是谁。
那人隐在暗处,芭蕉挡着,辨不分明。
唯看得出身形高挑,约莫是个男子。
两个人挨得极近,正低低地说着什么话,又似在给什么东西,见她来,那男人赶紧低头转身走了。
小七尚立在原地没有动,倒是沈淑人先不自在了起来,问她,“看什么?”
她幽幽问道,“你在干什么?”
夜色里的沈淑人拧着眉头,“我说句话,你也要管?”
“那是谁?”
“医官呀。”
“你给他什么?”
沈淑人摊开手心,好笑地展示给她看,“我能给他什么,是他给了我药呀。”
哦,那是一颗药丸。
她问,“你肯见医官了?”
沈淑人又是噗嗤一声笑,轻抚着肚子,“什么笑话,我不见医官,难道要把自己活活儿地熬死?”
罢了。
随她。
谁能狡辩得过魏夫人。
先前还成日缠绵病榻,偷懒嗜睡,目下看着倒好了许多,既能狡辩得头头是道,若不是吃过解药,大抵便是适才那医官给她打了鸡血了。
大抵近来也一直在私下会见吧,谁又知道。
罢了。
都随她。
她已经要解脱了,还去管沈淑人干什么。
这一夜小七与沈淑人再互不相扰,沈淑人吞了药丸子,哈欠连天仍旧睡去了。
她呢,她卧在榻边,也睡了个好觉。
自七月来再也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踏实的觉了。
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有一阵骚动,有什么哨音响了三声,骚动过后又复归于平静,也听见沈淑人昏昏默默地说着梦话,“信。。。。。。信。。。。。。小心。。。。。。”
她想,睡吧,小七。
睡个好觉,天明好走。
庄王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小年,大雪。
宜出行,赴任,安床,求子。
忌祈福,祭祀,酬神,斋醮。
雝雝鸣鴈,旭日始旦。(出自《邶风·匏有苦叶》,原文为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意为又听嗈嗈大雁鸣,天刚黎明露晨曦,男子如果要娶妻,趁冰还未能融化)
耳听着大军集结,眼见着城楼上下旌旗飘荡,沈淑人已不知何时出门了。
魏夫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大约早早地就跟着公子许瞻往城楼上去了。
小七梳妆打扮,却也没有什么可妆扮的。
仍旧穿着出征以来总穿的男子衣袍,也仍旧梳着出征以来总束的男子髻,没有什么金簪玉饰,一根帛带就能扎得紧紧的。
她在那偏殿的铜镜里看见自己的模样,脸上的两道疤好似两株枯树,又似难看的土螾,半年过去了,依旧清晰可见。
小七想,这是个好日子,该高高兴兴的。
她冲着铜镜里的人笑,笑得真是比哭还要难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