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推开殿门时,已是月浅灯深。
殿内的炭火生得足足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响着,那朱雀香炉焚出来的淡香轻轻弥着。
那人一身的玄黑云纹长袍,宽宽长长的袍袖兀然垂着,那正红色的玉带子束得他腰身纤细,腰间那悬着的赤绶四彩和古玉佩在他颀长的腿畔轻轻地晃荡。
小七没有说话,盈盈凝视着公子,凝视他那如墨的凤眸,从他乌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温婉笑起的模样。
公子也没有说话,兀自在她身旁坐下,月光打在殿外重檐那厚厚的积雪上,又将雪里的白光打进了殿内,公子啊,公子的眼眸在月色雪光与烛火下格外明净。
即便是那么一个满腹都是权谋诡道的人,他也仍旧有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啊,他也仍旧有一颗至真至诚的心啊。
那人抬起手来,将她的柔荑捂在心口,哦,他的心跳得可真有力啊!
好似金鼓喧阗,犹如万马奔腾,山鸣谷应。
那人垂眸望她,一双凤目柔光脉脉,他说,“小七,天一亮,就是昭武元年了。”
哦,他的尊号,燕昭武王。
他生在燕宫,行在刀尖,经了权谋诈变,历过风云翻搅,他在列国之间合纵连横,在修罗场里殊死博弈,一步步走得步步惊心,而今得偿所愿,大业有成,真让人高兴啊。
圣闻周达为昭,威强睿德为武,公子许瞻配得上“昭武”二字。
(尊号也即“徽号”,《史记·秦始皇纪》中载:“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尊号生前加封,而谥号用于功过评说,庙号用于祭祀供奉,皆在死后加封)
四目绞缠,辗转相随。好似不需说什么话,他心中所想,她全都懂得。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啊捧住了她的脸,他还说,“拜了宗庙社稷,便是你我大婚。”
她心里欢喜,她想,小七,要大婚了,你要与公子大婚了。
公子以额相抵,温柔轻叹,“小七,要娶你了,真高兴啊。”
是了,真高兴啊,她与公子一样高兴啊。
这一夜公子未眠,依旧在未央宫要她,要她,彻夜地要她。
公子一次次地要,她也一次次地给。
卧榻,案几,汤泉,窗边,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是他驰骋的战场。
谢玉的药当真好用啊,她咬紧牙关不肯出声,可那人,可公子,可新君,他俯身亲吻了她的禁地。
可那人,可公子,可新君,就在她的禁地里缠绵徘徊,欲罢不能。
她惊叫出声,叫了一声“公子!”
哦,那久违的声音。
她庆幸夜色朦胧,不使他看见她的面红耳赤。
可她能说话了,公子多欢喜啊。
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里,揉进自己每一寸的血肉之内,揉进自己每一根肌骨之中,那低沉的声音似含着磁,带着蛊,诱惑着她放下一切的芥蒂与防范,“小七,叫我远瞩。”
他目下还是公子,明日便是新君,可他仍执着于“远瞩”这个称谓。
“远瞩。”
小七依言唤他。
这一夜雪月风花,如干柴着了烈火。
他在一声声的“远瞩”里进犯,突袭,攻城略地,欲罢不能。
她也在一声声的“小七”里败退,沦陷,欲说还休,俯首乞降。
直到晨光熹微,那典雅厚重的鎏金花木窗上映出了外头积雪的白来,他仍旧窝在她的怀里不愿起身。
岑寺人在外头轻轻叩门,“大王,该起身去长乐宫登坛受命了。”
是了,今日他就要登坛受命,燔燎祭祀,承统大业,成为这燕国的新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