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中酸涩,却也无可奈何。
孤要带她出去,她竟不想走了。
她低声呢喃,她说,奴想留在这里。
她乖顺地跪着,她说,青瓦楼不是奴该去的地方。
她说,奴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是,青瓦楼就要来新人了。
孤也不知该说什么,默了片刻,到底是走了。
孤是这世间最好的棋手,亦是这世间最无情的权力机器。
孤能翻搅风云,抬手落子。
但无人教孤如何爱人,孤不会爱。
孤只知如何剿杀敌人,只知如何驯服猛兽。
风雨如晦,孤彻夜不眠。
那暗沉潮湿岑寂无一人的暴室,她可会怕?
她也会怕吗?
她胆子极大,孤不知她会不会怕。
孤去了暴室。
暴室依旧,那些冰冷丑陋的刑具,孤未曾对她用过。
孤于夜色中朝她走去,她在夜色中朝孤跪了下来。
她乖顺地垂头。
那是对上位者的跪拜,是对主宰者的服从。
然她再不需这么做了。
孤,已决意放她走了。
孤用大氅将她裹严,将她抱出暴室。
孤已许久不曾抱过她了。
暴室四月,她已如一片轻纱。
她僵着身子,十分拘谨,她站在卧房时局促不安,微微避着烛光,惶然打量着周遭,她心里的畏惧与慌乱全都落在孤眼里。
孤也是在这时才好好地端量了她。
她的脸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眉心一点红痣昭示着她仍是一个活人。
她比原先更瘦,只一件宽大的软袍在身上垮垮裹着,项圈与链条在烛光下闪闪光。
小腿脚踝在微微岔开的袍子里若隐若现,她赤着一双脚,她的脚踝亦锁着铁链。
她的眼泪就聚在眸中,将出未出,将下未下。
她与孤的青瓦楼已经格格不入。
她可想起过从前那短暂的好?定也想起了五月的凌虐罢?
在那一刻,孤不知她在想什么。
不。
孤从来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逼回了眼里的泪,双膝一屈,垂头跪了下来。
领口滑下肩头,膝头露在外面,她也都不管了。
孤怔怔立着,神思恍惚。
脑中空空,并不知自己此时到底想了些什么。
距离上一回在青瓦楼好好说话,已不知是多久前的事了。
是有千万年之久了。
孤问她,“你想回家吗?”
她该回家了。
她从也不曾把兰台当作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