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经有好友申祐的描述打底,商辂还是被上皇惊住了。
第一次感觉到,如刀刻斧凿般镌在脑海中的记忆,并不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以至于许多年后,致仕离开朝堂的商辅,在耄耋之年写下自己这一生的回忆,还不忘把这一幕细细写在他的《蔗山笔尘》中。
连那一日御案上趴着的黑猫他都记得分明,阳光下,黑猫的胡须一晃一晃振翅欲飞一般。
商辂垂眸回禀此番出使事,其中最要紧的便是探知道,脱脱不花与也先分歧到了何种地步!
“在去岁七月瓦剌进犯我大明之前,君臣二人便颇有龃龉。”
商辂的话比较委婉,其实是大吵一架——
也先图谋南下,脱脱不花很不同意,也很实在表示‘服用多资于大明’,干什么非要打仗?而且现在的蒙古,也不是元朝啊,除非你打这一仗能入主中原,否则到头来不还要跟大明往来?
也先更直接,拂袖而去:“王不为,我自为之。”[1]
脱脱不花:……
姜离感叹:合着正统十四年大明与瓦剌的一战,竟然只是两个人的一意孤行吗?
也先这边是唯一逆行者,朱祁镇也是。
这是什么十五世纪亚洲赛区优秀的匹配机制!
当然,也先起码真的会打仗,‘优秀’还是朱祁镇更秀。
瓦剌这个内部分裂后患无穷的样子,换个普通皇帝哪怕不能大胜,也搞不出土木堡之变来就是了。
“脱脱不花王本就对也先一意南侵,毫无敬重不满,兼之……”
也先赔本了。
你既然非要打,你打赢也行啊!
鸡飞蛋打算什么打?
商辂继续回禀道:“此番臣还带回来一位瓦剌使臣皮儿马黑麻。他会说汉话,上皇也可亲自召见他。”
“那个皮……”姜离再次确认了自己就是老式计算器,商辂刚说完的使臣名,就被她忘掉了。
商辂体贴补充完姓名,并且猜到了太上皇想问什么,直接回答道:“皮儿马黑麻是大汗脱脱不花的心腹。”
朱祁钰在旁笑道:“于尚书道,可以封他一个都督佥事。”
之前先帝一朝瓦剌给大明朝贡,关系较和谐的时候,就有两国使臣身兼瓦拉平章与大明都督佥事的旧例。
然而此番,大明给汗王脱脱不花的使臣封佥事——也先的使臣却还因为行为不轨窥探京城,在锦衣卫诏狱里关着呢!
从西苑出来,朱祁钰不由北望。
不知也先会作何反应。!bsp;那种无法分享的喜悦,就像,多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儿一般。
于谦这般想着,又见身旁户部尚书王佐加快了脚步从自己身边经过——因侍郎金濂正在追着他叭叭叭:“尚书大人等等下官!是,明年是景泰元年,陛下当多下恩旨,但国库里的银子不会感戴陛下恩典就自己下崽儿啊……”
其余人下意识给两人让开路,见两位财政大佬一前一后消失在鹅毛大雪中。
于谦笑意越加深:瑞雪兆丰年,来年会是个好年景。
他转头回望了一眼西苑。
他能明白为何里面的孩子与他强调自己是大明朱家的皇帝:是为了宽慰他这个大明臣子忠君之心吧。
然他这一生,所践之圣贤道理从未变过:‘社稷百姓为重,君为
()轻。’
想到或许不用几年,天下百姓就能通过种痘而逃避天花的死亡阴影——这才是最要紧的。
于谦想起了奉先殿内的诸位先帝神位。
若神魂有知,应也做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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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辂是在景泰元年的二月初归朝,带回来了一些瓦剌太师也先和大汗脱脱不花的重要消息。
姜离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正在西苑牛园检阅李贤养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