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树在清风中晃动着枝叶,午后的阳光将藤叶的身姿勾勒投落在一块木牌匾上——太平戏班。
大门轻掩着,一阵戏音从门里铿锵传出,再接着,是一阵绵绵絮语。不知唱的是哪段戏,一会儿捶胸顿足像痛斥佞贼,一会儿窃窃私语如闺阁谈趣。
太平戏班虽建立在顺天,但唱法腔调多以吴侬软语为主,而太平曲是班里罕见的京调口音,因而显得大气磅礴,撑起了整个戏班的风骨。
不过此时唱的应该还是苏调。白染衣在门外静静听着飘出来的绵绵小调,心情忽然变得极佳。戏曲就像这个国家在世界上的一张独特且极有辨识度的名片,听久了会生出一种自豪感和归属感。
白染衣情感单薄,在这种事上却汹涌的很。
“看来我拉对人了。”东方看着她,笑着揶揄了一句。
“是。”白染衣毫不掩饰,大方承认了。
她走上前,拉着门上的铁环轻扣了几声,很快虚掩的大门便被“吱呀”一声敞开了。
小仆童伸出脑袋来打量了他俩,抛出两个问题:“你们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东方上前施礼,“麻烦这位小友向袁老通报一声,就说有位东方公子和白衣姑娘来找他。”
“哦。”小仆童又打量了他们一下,接着脑袋从门外伸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袁松竟然亲自急忙忙地从里迎出来,“哎呀!东方公子!呃……”他转向白染衣,“这,这位女医?”
“贱姓白。”白染衣微一欠身。
“白姑娘,你们二位今日来可是小灵身体还有什么不妥?”
“您误会了,我们今日是免诊金来帮楚姑娘复诊的,以免有什么隐疾和错漏。”
“啊这,多谢姑娘了!”袁松不顾身份,朝她拜了个大礼。
白染衣立刻出手挡住了他将要倾下来的身子。
“袁老折煞我了。”
两人刚踏进门,东方便朝她投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分工行事”,白染衣点头会意。
东方借口方便转去了练习场周围,白染衣则跟着袁松去了楚百灵的屋子。
路上人员不多,白染衣随口道:“楚姑娘情绪如何?还伤心的厉害吗?”
袁松忽然面露忧色,“昨晚回来倒还好,虽然心里难过但说话也点点头。今天不知怎么了,从早晨开始就将自己关在房里,我同她谈心也勾着头不理人,就跟丢了魂一样。”
白染衣皱了皱眉:“要么是晚上一个人胡思乱想,情绪太过低落;要么是有什么其他隐疾还未查到,待我再仔细查查。”
“好,麻烦你了。”
进院后,白染衣一眼就看到了楚百灵。
她身形消瘦,皮肤白皙,正穿着戏服刻苦地锻炼人物身段,只是声音沙哑唱的格外费劲。
倩影水袖一甩,带起了些许残花落叶,她垂眸低看着地面青苔,偏头一笑,恰如画中仙聘婷袅袅。
将要再开口时却忽然猛地一顿,好似珠串崩断掉落了一地般放下了抬着的双臂。长袖簌簌落到地面,堆叠的乱糟糟,接着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
一声嘶哑的呜咽漏了出来,袁松慌忙上前扶着她的肩,“小灵?小灵怎么了?别哭,别哭了。师父在,师父在呢。”
楚百灵泣不成声,一边摇头一边不住的掉泪,努力地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力咬出几个字:“师父对不起,我唱不了戏了……真的对不起。”
“不要紧不要紧。”袁松有些哽咽,“师父怎么会怪你?师父哪舍得怪你。”
白染衣站在不远处,挑立静望。
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悲,似乎只是在作一个感人画面的旁观者,就像昨夜所谓的“仁”是借来的。
她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习惯性的观察着这师徒二人之间的互动,直到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就像此情此景触了什么开关一样,透不过气的窒息感一瞬间又涌了上来。
那画面苍白空茫,像出生那天的大雪,掩盖了所有的活气,让一切都变得死寂。
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但空洞的寂寥感却悄悄弥漫了上来。
白染衣清咳一声,赶走了那些莫名的情绪:“楚姑娘,我今日来替你复诊。”
她声调平静,在这悲伤氛围里显得并不太恰当。袁松抚了抚楚百灵的背,“对,这位白姑娘你还记得吧?今日是特地来为你复查身体的,快让她瞧瞧。”
楚百灵抹掉泪,缓缓看向了她,一怔,接着又看了一眼袁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