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秦家还要走上一段乡间小路,好在是水泥路,不是泥土路。
村口小卖部往里走,是一大片荒废的厂房、空地,从前这里是一座砖瓦厂,秦升退休前还是这个厂的副厂长,前几年县城规划,把这个砖瓦厂和其他几个镇的砖瓦厂合并,搬迁到县城郊区了。
路过废弃的砖瓦厂,秦升也说起这件事:“听说县城马上要修高公路了,那砖瓦厂离高公路很近,估计上边一早就规划好的。”
他们聊着家常一路走着,路过一片山坡下的菜地,季疏缈抬头看向那柏树茂密的山坡。
上一世姥姥姥爷去世后,就葬在这山坡上。
想到这里,季疏缈就忍不住难过。
上一世姥爷比妈妈走得更早,秦蓉带着她和季振华的骨灰回乡,身体越来越差,秦升两口子跟着着急上火,四处求医问路,谁能想到秦升倒下得更早,一检查以及是胰腺癌晚期,药石无灵,没多久就去世了;紧接着,姨妈秦蕴因为早年积劳成疾,一场急病也要了性命,在秦蓉去世的同一年离世。
季疏缈都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更别说上了年纪的阮香秀了,可阮香秀消沉过后却没有倒下,擦干眼泪照顾起即将高考的季疏缈:“缈缈好好学习,上大学挣大钱,姥姥等着缈缈让我享福呢。”
可姥姥她没有等到,季疏缈大二那年冬天,姥姥在家摔了一跤,再也没爬起来。直到第二天季疏缈打不通她的电话,托人去家里看,才知道……
为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因为苦命人和细麻绳,都禁不起一点磋磨。
见她情绪低落,大人们都以为她是累着了,都没多问。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了,秦家湾的小楼房一栋比一栋漂亮,一栋比一栋规格大。
秦蓉看着漂亮的小洋楼忍不住感慨:“才两年多没回来,就多了这么多新房。”
秦升摇摇头:“房子修得好有什么用?住的都是老人孩子,年轻人一年从头累到尾,回乡住上几天,又撇下老人孩子走了。每回过年,就初五六七开始,家家孩子轮流哭,孩子不跟在爹妈身边,算个什么事儿啊!”
这年头进城打工是常态,大多都把孩子留给家中老人带,像秦蓉季振华这样把孩子带身边的,反而是异类。他们当初不是没想过,但是怎么想都舍不得。去打工的时候就让秦升阮香秀带缈眇带了半年,那边租好房子、工作一稳定,立刻就把闺女接了过去。
秦家现在住的房子是三间砖瓦房,一间堂屋、一间老两口的房间,另一间隔成两个房间,是从前秦蓉姐妹俩的房间。三间砖瓦房后边搭了鸡棚,养着鸡鸭,侧面又有一间灶屋,灶屋后边藏着厕所。这房子简简单单没什么装饰,是乡间里最实用的格局、款式。因着老两口勤快爱干净,这水泥墙面、灰色瓦片,又有些年头的房子一点也不陈旧土气,反而看起来素净古旧。
老两口出门前就做好了饭菜,放在锅里温着,这会儿端上桌就能吃。
季疏缈原本是被车颠得没胃口的,可吃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呜呜呜,太好吃了,土鸡土鸭土猪肉,还是姥姥的手艺,真是好吃得过分。
香迷糊了,馋哭了……
馋酒了。
秦升、季振华这对翁婿久不见面,必然是要小酌两杯的,秦升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好酒,那香味儿勾得季疏缈肚子里的馋虫直往外冒。
上辈子姥姥去世后,季疏缈就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染上了酒瘾,倒是不至于每天都喝得烂醉,但每天都要沾上点酒晚上才睡得着,她喝酒不挑品类牌子,还喜欢自己调酒,租住的公寓里有一大柜子的酒水酒具。
酒是喝不着了,只能化酒瘾为食欲,狠狠咬在鸡腿上——姥姥牌鸡腿,没有狠活全是感情。
就是这换牙期的牙齿,太不给力了,十分拖后腿。
季疏缈吃得欢畅,最后是秦蓉看不下去,不许她再吃了。
“缈缈的脾胃还是不好吗?”阮香秀看着都觉得心疼,“前两年不是说好多了吗?”
说起这个秦蓉就来气,把赵梅做的腌臜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到后边又忍不住和母亲诉苦:“缈缈前两个月才病了一场,诊所一直看不好,白天输液退烧了,晚上又高烧,反反复复了几天,最后去了军区医院打了三天吊针才好全。这刚好些,上个月又急性肠胃炎,这孩子真是让人愁死了……”
季疏缈从还在吃奶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主要是秦蓉的身体就不怎么好过,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贫血,晕倒过几次,生了季疏缈之后奶水少得可怜,那时候奶粉又贵,季疏缈主要靠米粉养大的,因此从小就频繁生病。
季疏缈想了想,和小诊所滥用抗生素也有点关系,一生病就上大剂量的抗生素,用了抗生素后抵抗力更差,逐渐恶性循环。上辈子季振华去世以后,她再小病小痛的就咬牙扛了过去,一段时间后,身体反而好了很多。
阮香秀安慰道:“别那么心急,你看看泽川那孩子,还是个早产儿,现在不一样长得结实。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年到头都没生过病,干起活来比多少大人都利索。”
季疏缈本来低着头摆弄手机,听到阮香秀说的话,瞬间抬起头:“泽川弟弟!”
“对,泽川弟弟,缈缈还记得啊。”阮香秀把小孙女拉进怀里贴贴,“一会儿姥姥要去看秀英姥姥,缈缈一起去吗?”
往事涌上心头,季疏缈忍不住偷偷叹气,哪里能忘啊。
秦蓉问:“秀英婶婶的眼睛还好吗?”
阮香秀叹息:“去年彻底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