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子薰的心气儿只被一件事吊着,找出幕后主使。
所有与孩子相关的东西,小衣服、小鞋子、小被子、大氅、送子观音玉像全都被收起来,怕子薰触景生情。
满园花木没有了颜色,徐大厨精心烹制的美食也没有了味道。
往日最爱吃的豆腐脑,小笼包,现在放入嘴里都是苦苦地,品不出任何味道,只能强自下咽。
他视若至宝的孩子没了,他的身心也备受摧残,瞬间老了许多。
缠绵病榻近一个月,子薰的身子虚得厉害,下床摇摇晃晃,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要吃东西,活下去才有希望,要为未出生的孩儿活。
子薰出事,钰瑶自责不已,整日陪在子薰身边,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变着花样地带来各种美味,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哄子薰吃下去。
根据钰瑶回忆,那天假杜穿的衣服,干活的动作都与杜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
钰瑶年龄虽小,但观察力极强,杜当工匠是子承父业,自幼干起,三十多年的多年劳作自会养成一些习惯动作,与假杜的生活环境相差极大,若不是刻意模仿、练习,极难做到以假乱真。
很可能,假杜在杜家附近隐匿了多日。
杜家离老宅铁匠铺不远,想到这里,朱元璋急令张焕过去明察暗访。
什么样的环境最适合假杜藏身而又不易被人现?
可还是晚了一步。
杜家隔街对面有一处阁楼,站在阁楼里,能将杜家的房屋、院子看得一清二楚,一览无余,绝佳的视角。
这个阁楼只住着一个年近六旬的妇人,老宅铁匠铺起火前一天突然病逝。
线索又断了。
朱元璋的心痛楚难当,像被钝刀子时刻不停地割来割去,为排解伤痛,处理完日常事务,就来向新请来的名儒秦从龙请教学问。
专注于读书学习,他的心神渐渐放松,心头的巨石被逐渐搬开。
为转移子薰的注意力,让她暂时忘却苦痛,朱元璋让文英每天都去长乐阁,由子薰检查背书。
文英明白义父的用意,除了背书,还会耍些拳脚功夫或者舞枪弄棒,或者说些有趣的见闻、生活中的糗事,一切只为了干娘开心。
凌川自顾不暇,文英、钰瑶这两个小友终日陪在身边,成了子薰内心无比熨帖的依靠。
文英一口一个干娘地叫着,钰瑶跟他嬉戏打闹,不小心也叫了声干娘,瞬间羞红了脸。
倒也十分般配,子薰饶有深意地望着钰瑶,掩嘴而笑。
如夫人笑了!笑了!钰瑶紧绷了多日的心终于松弛下来,只要如夫人高兴,哪怕再叫十声干娘也值得。
钰瑶心地极善,总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经过大家连日努力,子薰的心,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
虽然仍旧心绪不宁,夜间噩梦连连,但是心里逐渐萌生了期盼,盼着天快点儿亮,早点儿见到文英和钰瑶,暂时忘记心痛。
日日一天一天苦苦熬着,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临。
中秋将至,每逢佳节倍思亲,子薰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儿。
小产后,子薰格外怕冷,早早地燃起了火炉,旁人热得不行,她却瑟瑟抖。
管理学的木桶理论认为,一只水桶最多能盛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又称“短板理论”。
子薰想补齐短板,克服弱点,这些日子,她一直试着让自己变得顽强,坚不可摧,强迫自己面对并接受现实,可是收效甚微,甚至徒劳无功,情绪并未见多大好转,白白耗费心神。
股神巴菲特的投资伙伴查理·芒格认为:“你不可能做好你不擅长的事情,所以,去规避它们。”
是不是努力的方向错了?子薰开始反思。
没必要在所有的领域都与人一较长短,没必要在错的方向上死磕,把时间、精力消耗在无休止的自我对抗中。
找到自己擅长的事,然后坚持到底,日复一日地努力,终将有所收获。
子薰读书颇有天赋,从小到大上学,几乎没费过什么劲儿。
自己若想趴在原地不动,别人再怎么帮忙也白费,不能被一次挫折彻底打垮,得更努力地活着,活出自己的价值。
与其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不如找点儿事儿做,她要学本事,危险时刻能抵挡住恶意攻击,保护自己和爱的人,拥有进退自如的底气。
她重新拿起医书,把王医生曾让抄写的《神农本草经》认认真真抄写了十遍,然后拿给朱元璋看。
“我要继续学医,我保证听老师的话,不打瞌睡,按时完成作业,一切听从老师安排,把王医生再请回来吧”,子薰信誓旦旦,眼内重新闪现亮光。
想不到子薰如此坚韧,能从无边的悲痛中艰难地爬出,寻找生的希望,他自然要鼎力成全。
可是王医生病了,染了风寒,不停地咳嗽,无法上课,只能先列出一个书单,让子薰自学,遇到不懂的地方,先记下来,等王医生病情稍缓再作解答。
除了书单,王医生还给了很多草药,并且附加说明,让子薰试着分辨,从形态、味道、生长环境、功能主治等解释得十分清楚。
子薰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忘我地努力着,累到极点,才舍得上床休息一会儿,一寸光阴一寸金,人生苦短,她得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忙碌而充实,摆脱了痛苦的折磨,子薰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晾晒草药,捣药,制药,针灸,读书,全神贯注,活力十足,光彩四射。
子薰状态的好转,然朱元璋无比宽慰,与此同时,常州也传来好消息。
战事长期胶着,张士诚担心常州守不住,派了数万兵力增援,徐达在离城十八里处设伏,将其击败,并且俘获了张士诚两名高级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