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到镇子,车程四十五分钟,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省道,经过村庄与农田,绵延的甘蔗地和芭蕉林一眼望不到头,基塘沿岸的杂草长得高高的,放假了的小孩儿赤脚趟下去摸泥鳅。
安问查完了岗陪完了聊,将手搭在窗沿,下巴支在臂弯里。运动服宽松的袖子掩住他上翘的唇角。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但总觉得唇角压不下。
院长奶奶刚才一个劲问他到哪了,几时到,问得他眼睫都弯起来,想,老太太该是被那群小屁孩烦问得受不了了。
他专注地刷完剩下的听力,并不觉得时间难熬,等回过神来时,公交已经到了安问熟悉的镇子上。这个镇名字叫招燕镇,谁家老宅屋檐下都有几窝燕子,一到春天,小孩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安问下了车,事情来到最难的环节了。镇上到乡中心是没有公共交通的,只能靠搭便车。村里人赶集有固定搭便车的地方,位于一个村民开的百货商店门口。
找这家商店费了些周折,旧址搬迁,安问寻了两条巷子才看见门头招牌。
“得下午三点,老牛卖完鸡,看看能不能带上你。”老板刚吃完午饭,剔着牙,说完上下打量安问“好像没见过你,走亲戚啊怎么就一个人呢”
安问在手机里打下新的一行字「去福利院。」
“哦”老板想起来了,“哑巴你都长这么大啦出去上大学了”
不会说话算不了什么大缺陷,但在乡里却足以靠这个闻名。村民哑巴哑巴地唤着,只是直率,并不算有恶意,就如同腿瘸的张叔外号就是“瘸腿”,歪嘴的李叔代号就是“歪嘴”,右眼总神经性乱眨的周叔外号叫“眨子”,安问很早就学会了对这个代称安之若素。
他需要懂得在这个直观不雅的称谓中找到丁点的坦率,要是时时刻刻都觉得被冒犯,那恐怕会活得很不开心。
安问没法陪他闲聊,只是礼貌地抬了抬唇角。老板估计也觉得跟哑巴聊天累得慌,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忙,返身回屋后料理烂水果去了。
等料理了一小框烂李子出来,便见安问好好儿地坐在门口台阶上,屁股底下垫了一沓草稿纸,作业本摊在膝盖上,正解着题。
好学生谁都喜欢,老板凑过来看一眼“洋文你还能学洋文”见安问要掏手机给他打字,赶忙摆摆手“哦哦,你学你学,我不打扰你”
姓牛的伯伯在两点多提前卖完了自己散养的走地鸡,来跟老板买了两条烟、两瓶白酒,很粗暴地往腋下一夹,扭头看到安问“哟兰老师早上还跟我说估计能遇到你,让我带你回去呢是不是等很久了”
兰老师就是院长奶奶,叫兰琴因,但十里八乡都叫她兰老师。
安问点点头,收拾好书包,拍了张车子的照片给兰奶奶报平安。
姓牛的伯伯帮他把箱子放进后面的货厢中,安问坐上蓝色小货车的副驾驶,终于踏上了他回乡之旅的最后一程。
牛伯伯大约实在是怕他闷,又不能聊天,讷了半晌,说“我唱会歌,你不介意吧。”
安问赶紧摇头表示不介意,牛伯伯扶着方向盘,嘴角叼着烟,和着音响大喇叭开始唱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唱得还不错。
安问很有分享精神,他长按微信语音,录完第一遍完整的副歌,点击送。
任延在那头觉得见鬼了。
卓望道也觉得见鬼了。
“卧槽,小问号怎么给你了这么长的语音”卓望道瞳孔地震,副驾驶的卓尔婷也扭过头来“什么什么”
“安问,给任延了条好几十秒的语音。”
“哎,等等。”卓尔婷想起什么来,了个新闻链接给俩人,「社恐女子为逃避跟人交流,竟装哑巴三年」
任延“”
“安问哥哥是不是装的啊”卓尔婷问,卓望道则严肃认真思考是否有这个可能性。
忽然现以安问的个性,不是没可能。
任延隔着椅背在卓尔婷头上叩了一下,语气很冷“别乱开玩笑。”
卓尔婷捂住脑袋,不敢公然反抗,只好嘀咕“怎么越来越死板了啊”
“放一下放一下,让我们也听一听。”卓望道帮任延点下播放键。
三人各怀紧张与鬼胎,任延眉头微蹙,莫名吞咽了一下。
是不是真能开口了万一是跟他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怎么办什么想每天看见你,想跟你一起上学写作业突然有点后悔开了公放,都是被卓望道带傻逼了。
但转念一想,肉麻也行,正好让卓尔婷知道知道谁是爹,减少一些无效竞争。
但安问随便“嗯”两声都这么好听,要是真说话了,让他们两个听到岂不是吃亏
微信语音沙沙,带着失真的音质,和过路口坑洼时的颤音和走音。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歌声很是粗犷豪放好家伙,还是个烟嗓。
任
延石化,卓望道欲言又止“看不出来,我们问问挺奔放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