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五天在远足、给小朋友授课和写作业中度过。有安问和卓望道两个学霸带着,卓尔婷想摆烂都不行,何况原本跟她同一阵营的任延也莫名其妙转了性,一天天跟他最垃圾的一门生物死磕,用功得像是准备考清华。
写完定时定量的作业和额外练习卷,吃完晚饭时,四个人就蹲坐在江边的堤坝上,对着秋日退潮的江面啃西瓜。今年夏天奇怪,台风一场也没来,雨也少,江流浅浅,露出长满长长青苔的溪石,即使是水深处,也不过及膝而已,清澈得可以看见灰色小鱼。
闲来无事,两两打赌,看谁抓的螃蟹多。卓尔婷石头一掀,被条黄鳝吓得一屁股坐水里,干脆剥了衣服晾石头上晒着,自己下水深处游泳。卓望道难得是个好哥哥,问旁边浣衣妇这片水域安不安全,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暗流也没有深坑,小孩子也经常去那儿玩的,便放下了心,也跟着去游。
安问把抓到的螃蟹一个个又给放了回去,看着他们横着钻进柔软的沙子底下,或者爬进石头缝里,临行前吐水泡泡,似乎是抗议。
任延陪他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也不嫌枯燥,扔两罐啤酒在江水里冰着。安问总心痒,酒量越菜越想练,手里冷不丁被任延塞进一罐红色可乐,“未成年只能喝可乐。”
安问单手起开银色铝扣拉环,在气泡声中“嘁”了一声,打着手语“不喝就不喝,那你那天晚上说的我都不信。”
什么开口说话啦,说什么允许你喜欢我啦,都不过是天方夜谭。他都忘记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话了,医生也说是罕见的疑难杂症,怎么可能喝口酒就治愈了
任延不反驳,如同狮子对待羚羊般耐心十足,只是点点头,笑着说“好,那就不信。”
几个人如此优哉游哉半玩半学,如同回到了小学时代。五号回宁市,郑伯开了车亲自来接。之前已经听安问提起过三个朋友都在这儿,他特意申请换了公司的商务保姆车,到了地方将就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启程。
任延客气寒暄,问郑伯回去含饴弄孙,这个假期是不是很开心。郑伯多聪明,一听便心里咯噔一声,自知自己失职失责在先,收敛了老人做派,讪笑着感谢安问放他回去,说早知道一路上这么折腾,说什么也要亲自送来的。
心里却腹诽,任延向来大少爷做派,一股子老外的边界感,不怎么管别人的私事闲事,今天怎么手伸得这么长,都管到安家的心腹管家头上了
任延勾唇一笑,没戳穿他这套说辞的虚假之处,只是淡漠地说“安问刚回家没多久,不习惯被人伺候,郑叔在这方面还是要多帮他习惯习惯,否则我看林阿姨也会心疼的。”
郑伯是管家,虽说衣食父母是安远成,但显然更衷心于管家的林茉莉,也更看她脸色。他脸色难看,但还是连声说着“是是是”。
安问并不知道任延私底下为他出了头,只觉得郑伯第二天拿行李时对他过分的热心客气,生怕他一根手指头累到。他原本就觉得郑伯挺和善的,并不知道对于这样的老油条来说,和善温和与偷奸耍滑之间并不冲突。
保姆车座位宽敞,按理说安问该坐第一排,但卓尔婷吵着说自己晕车,卓望道便陪着她坐到了第一排,把后面位子让给了任延。三人先上车,剩安问还在和福利院的小朋友、护工一一道别。
兰琴因年级大了,其实早就想颐养天年,但这样烂糟糟的福利院又有什么人能来接手只好忍着心焦和憔悴维系着,再一次送给安问,她忍不住不停地抹着眼泪。
“下次再见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反复摸着安问的脸。
经年的劳作,她的手心布满破碎的
厚茧,摸起来如同一张浸水里揉皱了又被晒干了的碎纸,似乎摸一摸,便会扑簌簌地掉下碎末。
安问低下头眨了眨眼,忍着红眼圈对她笑,“等我好好赚钱给你们换校舍,还有,李老师那里也记得帮我带好,就说下次等他在家时再去看他,告诉他我成绩特别好,一定会考上清华跟他做校友的。”
兰琴延忍着泪眼认认真真地读着安问的手语,扑哧一声带泪地笑了“好,好。”又递给了他一包用蓝色花布包着的东西“上次走得急,没收拾出来。”
车子已调好了头,安问没来得及看便上了车,扶着车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见兰琴因和赵叔、许伯、雅仙阿姨都站着,身边小朋友乖巧地排着队,挥着手送他。电动车门缓缓合上,在目送中离去,身后传来隐约齐声的背诗声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卓尔婷最感性,呜呜呜缩着膝盖哭得跟傻逼一样,让卓望道想哄都不知道怎么哄。
郑伯安慰“喜欢的话以后就常来玩一玩。”
卓尔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太辛苦了,再也不来了”
没把几个人笑死。
安问跟任延一起坐在后排,收拾了一下心情,一层一层拆开蓝布。
卓望道往后面探头探脑“什么啊好吃的吗桂花糕吗还是绿豆糕还是豌豆黄”
任延“”
蓝色花布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任延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安问嗖地一下盖住了,像藏什么一般紧紧捂在了怀里。
“什么”
安问一个劲地摇头。
任延“情书”
安问“”
任延一看他神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纵然克制着,脸色还是难看了下来,偏要装大方,挤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问问“你写给女孩子的,还是女孩子写给你的”
“肯定是问问写给女孩子的。”卓望道添柴火,“问问你就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卓尔婷也跟着竖起耳朵,话里有话地哼哼两声“总不能是喜欢男的吧。”
郑伯抬起脸,从后视镜里望了他家小少爷一眼。安问神情紧张,摇了摇头“喜欢女的。”
在场的只有任延和郑伯会手语,任延没吱声,莫名地拒绝翻译这句话。郑伯只好说“问问说他喜欢女的。”
卓尔婷噌一下来了精神,扒拉着椅背,整个人半蹲坐到皮椅上,几乎是反着坐了,也不嫌头晕“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我”安问的手语慢了下来。
任延从后视镜里与郑伯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神平静淡漠,但微压的眼睑下是意味深长的警醒,郑伯立刻反应过来,将视线后视镜里移开,笑了一声自然地说“我还得开车,延延来翻译吧。”
“快说快说啊”卓尔婷心花怒放,觉得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行了。
任延低笑了一声,支着椅背的手抵着腮,姿态懒散地转向安问“说啊,喜欢什么样子的”
“喜欢高的。”
任延翻译“矮一点的。”
安问“不怎么乖的。”
任延笑意更深,懒懒地传达“乖的。”
卓尔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