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先是一阵急促的雪渣子,还混杂着一些冰凉的雨滴,很快的,雪渣子和雨滴就变成了大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转眼间就落了厚厚一层。
“还好不是暴风雪。”
选了一个背风的山坳,堂邑父将野牛收拢在一起后,动手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给里面铺了几张羊皮想让金雕在里面过夜。
结果,六只金雕却挤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厚厚的门帘,显然,它们想钻进帐篷里去睡觉。
杨川走出帐篷,让几只沙雕都进去先暖和着,自己却跳下车辕,开始动手搭建炉灶准备做饭。
“公子,咱们还有熟羊肉和清水……”
堂邑父环顾四野,只见天色阴沉,大地苍莽,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这种天气里,牧人们不是都应该躲在温暖的帐篷里睡觉么?
“堂邑父大叔,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不能因为下雪了,就让大家饿着肚子,”杨川快手快脚的搭着灶台,“去砍些木柴,今晚咱们吃清炖羊肉。”
生活需要仪式感。
杨川认为,这人啊一定要善待自己,然后,才会善待别人。
那些能对自己和亲人下死手的狠人,很少有良善之徒,就譬如那个把自己儿子剁成肉酱、献给主子解馋的易牙,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畜生。
那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厨子’。
豹姐也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像一个哲学家那样凝望一会儿远方,轻轻跃下来,悄无声息的走进苍茫夜色。
它应该感受到什么了。
杨川也没理睬,以它的机敏和经验,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那货跑得比谁都快……
“清炖羊肉,先用清水浸泡很关键。”
“但是,还有一个秘诀,那就是下料一定要清淡,必须做到五放一不放。”
“野葱、姜、花椒、香叶、白芷这几样,可以少放一些,其他调料最好不要,尤其是大料……对了,就是汉人煮猪肉时经常用到的八角,绝对不能放。”
“另外,上面的这一层血沫和油脂,一定要撇干净……”
杨川悠然的坐在一旁,亲手示范一遍清炖羊肉的全过程,然后,尽量详细的给堂邑父传授着秘诀,心情不错。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让他这位‘翩翩浊公子’顿顿下厨房吧?
堂邑父这人不错,虽然是匈奴人血统,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川现他表面木讷,沉默寡言,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灵手巧、重情重义的男人。
“堂邑父大叔,你还有什么亲人?”杨川突然问道。
“有一个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八岁了。”
堂邑父沉默了几个呼吸,淡然说道:“她母亲死了,我把她寄养在萨仁娜家,和她的几个孩子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堂邑父说的很平淡,就像谈论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杨川却分明看见,这个身型高大的匈奴人的眼窝子湿润了,在灶火的映照下,一层淡淡的泪水就十分明显。
“这次去漠北,先寻到你女儿,然后再去找张骞的老婆孩子,”杨川捞起一块羊肉,撕下一小片放在嘴里嚼着,“等回到长安城,我保证让她生活富足,不受一点罪。”
堂邑父摇摇头:“汉人不喜欢匈奴人,她会成为奴隶。”
杨川冷笑一声,将羊肉块丢进大铁锅里,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她过上好日子,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欺负她,我就弄死他一户口本。”
堂邑父不明白‘一户口本’是什么意思,但杨川表达的善意他接受了:“谢谢公子。”
“好了,羊肉八成熟,该往里面搁盐巴了,”杨川站起身来,从行囊里拿出一罐盐巴,抓了一大把丢在羊汤里。
他拍拍手笑道:“好厨子一把盐,堂邑父大叔,等会儿羊肉炖烂了,就往里面撒一些野葱和芫荽……”
就在这时,豹姐回来了。
它的头脸上沾满血迹,身上似乎还带着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脸色很严肃。
“狼群、还是鬣狗?”
杨川眉头微皱,一把将豹姐揽在身边,帮它检查着伤痕,果然现其前胸和后腿上各有一道伤痕,看上去还颇为严重。
豹姐转头凝视着远处的一片山林,低声呼噜几声。
“是鬣狗群,”堂邑父向那边张望几眼,脸色有些难看,“咱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草原上的狼群、鬣狗群最为难缠,往往成群结队,即便是老虎、棕熊、豹子、甚至金雕遇到它们,也是很头疼的。
似乎察觉到危险降临,野牛群开始骚动起来了。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公子,要不先点几堆火惊扰一下,等天亮再说?”
杨川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先把火点起来,你想办法安抚野牛,不要让它们受惊后乱跑,应该就没什么大事。”
说着话,他吆喝一句:“沙雕们,出来接客了。”
六只金雕不情不愿的从帐篷里钻出来,扑棱棱的闪动几下翅翼,一个接一个的飞了起来,就在营地上空低低的盘旋着。
雪夜之中,金雕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如此盘旋着,无非起到安抚野牛的作用,免得这帮家伙受惊炸圈,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