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了。
他终是没有等到母亲说的那一日,他们恢复自由,看华京璀璨迷人的花灯,回故乡梁州。
大夏的天,变了。
谢家被灭了满门。
他在时常等候母亲的地方坐了良久,最后也不过说了一句,母亲,一路好走。
凌虚子说,天家夺嫡,成王败寇,让他不要恨。
长公主能让他活着,已经是种恩典了。
他恨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天下去跟母亲陪葬。
凌虚子又告诉他,天命早定,在谢不在李,让他切莫走入歧途,辜负母亲的一番筹谋。
他垂眸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凌虚子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教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凌虚子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困在三清殿实在可惜。
他淡淡笑着,手指夹起棋子,落在棋盘中。
仔细想想,他似乎的确辜负了母亲与凌虚子的期望,现在的他,唯有一副好皮囊尚值得称赞,至于其他,一无是处。
程彦说他丧心病狂,确实贴切。
李斯年轻轻一笑,道“丧心病狂”
“也好。”
总好过委委屈屈过一生,一辈子默默无闻,一朝死去,不过是乱葬岗上多了一具无名尸。
李斯年这般想着,耳畔又响起程彦略带焦急的声音“你到底与我兄长说了什么”
殿外忍冬待人守着,寻常人根本进不来,程彦说话并无顾忌,问道“他是个耿直人,心中没你那么多的弯弯肠子,又不曾招惹到你,你干嘛要害他你恨我恨我母亲,冲我们来便是,对我身边的人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斯年眉头轻动,垂眸饮了一口茶,道“放心,你这么在意他,我不会要他性命。”
李夜城的挺好,哪怕身上流着胡人的血,备受世人冷眼,可有这么一个紧张自己的人,旁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从无一人在意。
李斯年放下茶杯,道“我虽不会主动害他,但战场上刀枪无眼,他结果如何,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程彦一听,越紧张。
李斯年见此,便将天山牧场上的洗星池告诉程彦。
程彦还未听完便炸了“你与他说这种事,他肯定二话不说便会兵行险着。”
边疆战事虽然残酷,但她相信李夜城的实力,不会轻易便被胡人取了性命,只要他按部就班执行母亲的部署,待战事大胜,他也能身披战功凯旋。
可李斯年的法子,却是叫李夜城去搏命天山牧场是军事重地,又是产马所在,无论是大夏,还是北狄,都十分看重。
北狄在天山牧场派了重兵把守,母亲数次出兵,皆铩羽而归。
而现在,让李夜城带一支并不多的人马走剧毒无比的洗星池去取天山牧场,不异于悬崖之上走钢丝。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此招太险,不一定敢闯,偏李夜城一心渴望立功,哪怕前路有死无生,他也义无反顾。
有那么一瞬间,程彦认真地觉得李斯年是在让李夜城去送死。
李斯年瞥了程彦一眼,淡淡道“北境战事僵持,小翁主难道有其他办法取胜”
程彦一时无话。
她还真没有。
且不说她对军事一窍不通,纵然略通兵书,可北境形势复杂,夏军又无好马,与北狄作战,天然便落了下风。
夏军若想在战场上不被北狄甩下太多,只能取回天山牧场,有了天山牧场的良驹,夏军才有与北狄一较高下的资格。
这个道理她明白,她的母亲更明白,想来已经无数次对天山牧场用兵,皆无功而返。
如今让李夜城走洗星池取天山牧场,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或许会搭上李夜城的性命。
程彦闭目沉思,心乱如麻。
李斯年见程彦如此,心中有些复杂。
他知道李夜城在程彦心中位置颇重,只是不知,竟重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