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来得急,七八岁的男孩不通水性,一下被卷进了浪涛,四面都是水,旋涡一般铺天盖地地涌了过去,早春的江水带着刺骨的寒凉,四面八方的水裹挟着孟凛陷入了一片黑暗。
尚且年幼的孟凛被孟家王府的兄弟姐妹推下了寒江……
“不是。”躺在马车上的孟凛被马车晃悠了下,忽地出了声,他微闭着眼,那满脑子的惊涛骇浪卷得他胸口微疼,他又重复着低声说了句:“不是……”
白烬心中仿佛被什么戳了下,他往常见过孟凛的诸般模样,唯独没有见过他对自己袒露心扉,人总归有些苦痛是不愿与人说起的,可不与人道便没人帮他割舍,只能带着过往朝着既定的结局倾轧而去。
“孟凛。”白烬依旧是那样平淡的语气,“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与我说道。”
“与你说道?”孟凛半睁了下迷蒙的眼睛,却皱着眉头像是要仔细睁眼把白烬看清了“我……我……”
可孟凛“我”了几声,又没再往后说了。
即使孟凛现在并不清醒,容易说出什么真心的实话,却还是要把心里的事情藏得死死的。
他总是这样。白烬叹了口气,他好似是多番犹豫了,又问道:“去了京城,你有何打算。”
“你是不是打算……”白烬浅浅吸了口气,“不同我来往。”
孟凛半睁的眼又阖上了,他仿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眉间都是愁色,可嘴里却吐出一个字:“是。”
果然……从前就是这样,自从入朝为官,孟凛便再也不主动地往白烬身边凑了,他和孟凛之间的沟壑愈挖愈深,生生漫起了一条长河,横亘在他们之间,再回不去从前祁阳比邻而居的日子。
白烬脸上露了不悦的神情,孟凛不知道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喜欢说胡话,也不知道他说的胡话全都是真话。
“孟凛,等你醒来了你大概也已经不记得了,你从前也是如此。”白烬带着点情绪似的,不像那个稳重的白小将军了,“我这次的筹谋,是早已把你算进去了,你若是落荒而逃,我就……”
他将后话只心里说了。
……
淮北的雪没再下了,天空有了一丝亮堂的迹象,倒映成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
马车到了晚上才驶进淮北的街道上,寒冬凛冽,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车轧着雪的声音带着点清脆的微响,从街头响到了街尾。
巡抚的府上红墙黛瓦,被雪一盖,还有些大气磅礴的样子,马车没走正门,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去,一直到了后院。
马车稳当停下,白烬刚站起身来,帘子就掀开了,吴常递了件披风进去,可入眼的先是白烬,他才想起白小公子也还带着伤,披风就备了一件。
白烬看出他的犹豫了,直接接了过去,“我拿去给孟凛。”
孟凛混沌地睡了一觉,风寒竟然好了不少,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一边醒神一边把披风接过去了。
白烬探头出了马车,马上就有人迎了上来,“小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白烬的近侍林归望穿了眼,等了几天,才心急如焚地把白小将军等回来了。
没下雪,林归依然挡风似的举了把伞到白烬跟前,白烬跳下马车,靠着林归说了会儿话,听得林归不住点了点头。
巡抚周琮这才带了两个人赶了过来,对着白烬揖手道:“下官迎候来迟,刚吩咐了下人给小将军准备洗尘,还请小将军……”
“周大人多礼了。”白烬没等他说完,从林归手里拿了伞过去盖在周琮的头上,“不必准备,有些事情想找大人商议。”
周琮垂了垂头,目光低过白烬撑伞的手,“不敢不敢,下官领旨。”
周琮看了看身后呆愣愣的两个人,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给小将军收拾行李。”一边对着白烬笑道:“让小将军看笑话了。”
白烬跟着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对周琮道:“我带了友人一同入京,还想在大人府上叨扰几天。”
周琮马上应道:“小将军不嫌弃寒舍简陋就好。”
白烬垂了下眼眸,“大人说笑。”
“那小将军这边请。”
白烬对林归点了下头,便跟着周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