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这么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你不同意?
倾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毛会计身上,想知道他那脑袋里到底进了多少水。
毛会计名毛有余,比苏满仓还大了那么两岁。富强生产大队还叫靠山村的时候,他爸就是村长,他以为自己也会是。结果,苏满仓退伍归来。放着上头给安排的好工作不去,非要回来搞什么家乡建设。直接半路空降,抢了他世代相传的村长位置,让他只能委委屈屈当个会计。
气得他好几晚上没睡好,至此将苏满仓当成生平大敌。
处处跟他比,做梦都想着把他从富强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位置上拽下来,自己坐上去。
可惜苏满仓一直公平公正,极得社员们喜欢。
让他努力了十几二十年,到现在也还没有如愿。一听说那白羽鸡长得快,但吃粮多,还极容易有病虫害后,他整个人都精神了。
熬着两宿没睡觉,各种打腹稿。
现在见苏满仓还真敢提,赶紧跟唱大戏拍惊堂木似的,把搪瓷缸子往桌上狠狠一顿,提出严重反对。
还狠狠阴阳了苏满仓一把:“最近玉清那丫头又是驱虫又是配饲料的,确实没少出风头。别说你,我这一把年纪都看呆了。但孩子能耐是一回事,能不能养鸡办场带着老少爷们把副业搞好是另一回事。咱不能因为惯孩子,就拿整个富强大队冒险吧?”
洋洋洒洒一大段,连苏玉清跟温家的口头婚约都被拿来说事儿。
大有苏满仓觉得自己家世低,怕闺女嫁过去受气。所以积极帮助她立名声,不惜拉着全村一起冒险的意思。
气得苏满仓撸胳膊挽袖子,差点当时就跟他大干一场。
就算被旁的大队干部及时拉开,也还怒骂不止:“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瘪犊子玩意儿,亏我们玉清见面还喊你一声毛大爷。我呸!吃人饭不吣人话的玩意儿,阻碍大队上副业展就算了,还污孩子名声。一把年纪的人你亏心不亏心?”
“不!”
毛有余一脸严肃,字正腔圆:“我也是咱们富强生产大队上的主要干部,也要为全体社员负责。为了维护咱们全体社员的利益,话就算再难听我也得说!你只知道白羽鸡好,咋不说那玩意去年才从洋鬼子那边过来。贼娇贵,贼爱生病呢?一个半月出栏,就得用药陪着四十五天。鸡雏贵,粮食贵,药不但贵还难得。这要是能顺利养大还行,一旦养不大,不就连本上仓?”
“亏你也是个当过兵,念过书的,家趁万贯带毛不算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毛会计早有准备,从挎兜就掏出了自己这两天收集的所有资料。
还有粮食、兽药以及鸡雏等后面的具体金额。
他是会计啊,专业就是算账。
当然桩桩件件都写得分明,让参加会议的大队干部都能清楚看见这里面的高投资,还有一旦失败了大队上要承担多少损失。
好比兜头一瓢凉水浇在所有人身上,呲儿地一声,消灭了他们才刚刚燃起的热情。
集体经济,集体经济。
赢了是大家跟着一块儿赢,输了也是大家跟着一块输啊。他们这边靠北,阴历八月就上霜,十月大冻。
整个一年下来也就一茬庄稼,社员们的收入本来就不算多。
赔上丁点,那就是雪上加霜的程度呀。
当场就有人问苏满仓,这个白羽鸡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有那么多病害?
一个是字出口,还不等他说自家女儿有法子应对呢,大多数人就打了退堂鼓。理由还特别冠冕堂皇,说是要为全体社员负责。
几乎是转瞬间,就攻守易形。
苏满仓这办鸡场的提议被齐齐否定,还被反过来劝着踏实些,看得毛有余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呀。晚上就着老伴腌得那黑漆漆的咸菜疙瘩,都喝了二两酒。
把老儿子毛德富夸了又夸,夸得小伙子心猿意马。几度话到嘴边,想问问自家老子:既然您这么稀罕儿子,那愿不愿意为了儿子委屈委屈,跟苏家大爷做个亲家?
苏满仓则讪讪地看着自家闺女:“那啥,老爸可真尽力了。可毛会计也不知道哪儿得了那么些资料,把白羽鸡的缺点说了又说。还算了个经济账,让大家都退缩了。办养鸡场的事儿……”
他长长打了个唉声,说算了吧,以后都别提了。
那一刻,苏玉清不但看到了老爸的惆怅,还看到了白眼狼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