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钰饿了一天一夜,但他吃了一碗米粥和一个水煮鸡蛋,有油的东西他一点也没碰,兰姑觉得他可能是嫌弃猪肉是昨日的,因为她方才提了一嘴,他不吃,兰姑也不勉强他。
喂完他之后,兰姑也匆匆吃了早饭,然后给他检查背上的伤口,昨夜给他敷的草药一点用也没有,他的伤口看着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严重,兰姑有些担忧,不敢再胡乱给他抹药,只简单地帮他处理了下伤口。
东边红霞浮荡,金色的晨曦照在苔藓浓绿的水井上。
兰姑带着崽崽出了门。
出门前,兰姑关上了霍钰住的那间屋子的窗子,这几天村里的一些单身闲汉总跑来她家附近闲逛,兰姑怕他们看到霍钰,惹出什么事来。
兰姑牵着崽崽的手还没走多久,便撞见了钱六,钱六一见到兰姑,两只豆眼瞬间争大,朝着她快步走来,涎着脸搭讪道:“王家娘子,这是去哪里?”
钱六也是这村里的住户,家里有婆娘,他那婆娘是出了名的泼辣好妒,把他看得很紧。钱六容貌生得很普通,穿着也邋里邋遢的,兰姑也不知道他家婆娘为什么会以为钱六招女人喜欢,好像谁都想勾引她男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如此吧。
到底是同村人,兰姑不想甩人脸子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客气地回了句:“去镇上。”
“我二伯今日也要去镇上,他有牛车,要不要我叫他顺带你们一程?”钱六笑嘻嘻地说道。
他那双色眼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兰姑,好像随时要朝她扑来,让兰姑觉得很恶心,而且隔着不远的距离,兰姑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臭豆豉似的味道。
“不必了,多谢。”兰姑不冷不淡地应了声,而后拉着崽崽快步离去。
不远处的土屋檐下坐着几名正做着针线活的村妇正探头朝着她这边张望,几双眼里毫不掩饰鄙夷之色,仿佛她做了什么恬不知耻的事情。
兰姑脸色微变,但也没说什么,低着头佯装看不见,拉着崽崽继续走。
在经过几人身旁时,耳边传来一声嗤骂:“呸,爱偷汉子的下贱货色。”
兰姑不知道她们是说她带男人回家里的事情,还是指钱六,她皱了皱眉头,没理会她们,伸手捂着崽崽的耳朵,不让他听那些肮脏的话语,崽崽还不到四岁,自然听不懂那些妇人的话,他用一股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兰姑,看得兰姑心口微微发涩。
自她男人死后,兰姑便承受了很多闲话,一开始她们说她克夫,说她年纪轻轻肯定守不住。再后来,说她是狐媚子,风流寡妇,最喜欢勾搭男人。但事实上,兰姑安分守己,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偷过人。
正因为这些谣诼,村里的单身汉子对她动了心思,没事就爱在她门前晃悠,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见了她直接问她多少钱能够睡一夜,兰姑一开始既愤怒又憋屈,拼命与人解释,然而三人成虎她又如何解释得通?再后来,兰姑明白了,那些人就是觉得她们孤儿寡妇好欺负,才如此肆无忌惮。可她能怎么办?王秀才死了,他的父母也已经不在,他家又没有靠得住的亲人。她那个爹莫说靠不住,他不来落井下石兰姑都要感谢他了。那些流言蜚语听多了,兰姑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麻木起来。
牛头村离镇上有好几里,光走路就要走一个多时辰。崽崽人小腿短,走不了多长的路,兰姑会让他自己走一段路,然后再抱着他走一段路。今日兰姑原本可以让崽崽待在家里的,但兰姑还没有彻底信任那个男人,她不敢让崽崽和他在家里。
她们走的是一条黄土路,每次有驴车牛车经过时,都会扬起满天尘土,弄得人灰头土脸。
一骑着驴子的人打着鞭子飞快地经过,灰尘铺天盖地而来,兰姑连忙遮住崽崽的口鼻,沙尘飞进眼中,兰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几日天气好,原本湿哒哒的路在太阳的暴晒下很快便干了,前几日一直下雨地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水坑,来回一趟,浑身尽是泥泞。不论天气好或者不好,这条路都一样的难走。
路两边是田地,这会儿处处可见农户的身影,趁着晴好天气,他们都忙着插秧,兰姑不禁又惦记起王秀才给她家的那几亩田地,心中叹了口气。那几亩田地如今由她爹和她弟耕作,但她爹懒惰,她弟又成日出去鬼混的,不知道那几亩田地有没有荒废?
兰姑已经好久没有回娘家了。
兰姑到了镇上,找了镇上最好的当铺,
把霍钰给她的那块玉佩给掌柜看了,又一口价要了一百两。要价时兰姑其实十分心虚,让她没想到的是,掌柜看过玉后竟十分干脆地同意了,又好奇地问她玉从何处来。显然他不认为兰姑这样的穷妇人会拥有这样一块好玉,兰姑没与他说实话,扯了个谎,说那块玉是她的传家之宝,因为急需钱用只能把它当掉,那掌柜并没有怀疑她的话,收了玉佩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出来时,兰姑脸上笑开了花,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银子,心中无比惊喜,怕银子丢了,时不时地摸一下袋子。
兰姑带着崽崽去了一家名为五福的茶铺子歇歇脚,茶铺子分为内外两处,内是店堂,外头支了个大棚子,棚子里放着桌椅板凳供客人坐着闲聊喝茶。店堂内简陋狭小,还弥漫着各种汗臭酸臭味,不如外头棚子里空气好又凉快,就是灰尘多了些,客人大多喜欢在外头。
兰姑要了两碗粗茶,拉着崽崽找了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的角落里,坐在长条椅上,拿出在集市买的馍馍,两人就着粗茶吃了起来。
这茶铺子聚集了贩夫走卒以及一些混混帮闲,在这里坐上一个时辰,听他们谈话,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一清二楚。兰姑边吃边细心去听,没有听到关于强盗逃犯这一类的事情,终于放了心。
兰姑带着崽崽去买完东西之后,便雇了辆驴拉的车回村里,平时兰姑是不舍得出钱雇车的,只是今日她买的东西太多拿不了,而且家里还有个受了重伤的人等着她回去。这会儿午时已过,她再迟些回去,他怕是要饿肚子,而且他一直高烧不退,兰姑担心他有个好歹,想着赶紧把药带回去给他熬上。
坐车比去时节省了一半时间,回到自家小院门前,兰姑打开院门,正要唤崽崽进去,头皮忽然一紧,却是被人从身后紧紧拽住了头发。
兰姑猛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钱六的婆娘孙氏。孙氏这会儿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活脱脱要吃了她一般。
兰姑把自己的头发拽了回来,头上的荆钗被孙氏拔掉,兰姑这会儿已是披头散发,一绺头发黏在唇角,显得有些狼狈,把那绺头发拨开,兰姑蹙起细眉,
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了她,“孙娘子,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