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厂往市里送货,已经不再像万家勇那时包给个体户司机,都是?厂里的运输工人配送,而文员和检验员经常需要随行。”海姝说:“这份工作相对来说很轻松,时间也很多,在空余时间里,他们有没有可能去看看柳湘?”
隋星说:“难道他们看到柳湘和薛柠林发生了什么事?”
海姝说:“这只是?个猜测,薛柠林对黄意雅有强烈的占有欲,那次在书咖,可能不是?薛柠林唯一一次接近柳湘。也许她和柳湘另一次见面,被恰好出现的梁澜军和赵月看到了,之后柳湘又对他们解释过什么,这解释正好让梁澜军认定,薛柠林是个骚扰柳湘的同性恋。”
隋星想?了会儿,“那平生为什么会被针对,梁澜军几乎没有可能知?道他向小蓝警官表过白。”
海姝摇头,“我现在无法回答。”
周屏镇还沉浸在春节的氛围中,零星听得见几声鞭炮声。梁家门口的院坝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高高扬起脖子,议论着那对生不出小孩的夫妻出了什么事。
海姝不想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但比之前面几次,这次有了搜查令,她有权对其家?中、车辆进行搜查取证。院子里晒太阳的居民一看,立马一传十?十?传百,根本拦不住。
“海警官,你们这是……”赵月脸上挂着惊慌的神色,想?挡又不敢挡,“我们没有犯法,你们要干什么?”
海姝的视线越过赵月,看到从里屋出来的梁澜军,梁澜军仍旧阴着一张脸,很麻木的样子。海姝走过去,打开第一间里屋的灯,惨白?的灯光照下来,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单人床,墙边有个老旧的书桌,上面堆着几撂书,其中有不少?都是科学院出的面向大众的科普杂志。床尾和衣架上挂着男士衣物,看上去像个单身男人的独居卧室。
海姝往更?里面走去,两间屋的陈设差不多,不同的是里面这间放着赵月的衣服,桌上有少?量廉价的护肤品,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比前面那一间更加明亮。
此时,梁澜军已经去摆着电视的厅屋抽烟了,一声不吭,沉默得像个雕塑。赵月跟着海姝,站在门口,不等海姝提问就说:“我们老夫老妻了,又没孩子,多一间房,平时就分开睡。”
海姝笑了笑,“我今天来,是?有起案子牵扯到梁老师,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赵月紧张道:“怎么又有案子啊,老梁,老梁——”
海姝示意隋星先带人搜查,自己?来到厅屋,拿着从梁澜军桌上拿的科学院杂志。梁澜军盯着杂志,眼神很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里屋有很多本这种杂志,梁老师是?科学迷啊?”海姝问。
梁澜军嘴唇动了两下,只挤出一个“嗯”字。
赵月帮他说:“我们也没别的爱好,工作空闲就看看书,他是?个理科脑子,文学上的看不懂,现在书也卖得贵,只有杂志便宜。”
海姝盯着梁澜军,“那很巧,这杂志里有你的老熟人。”
梁澜军将?烟灭掉。
海姝“哗啦啦”地翻着杂志,找到一篇署名是具宁的文章——这种?文章其实不大可能是?具宁亲自写的,多半出自编辑或者?学生,具宁被拉过来署个名。
海姝将杂志推到梁澜军面前,手指在“具宁”二字上点了点,“你们是?大学同学吧。”
赵月不安地说:“多少年前的事了。”
梁澜军终于开口,“是?同学,但早就没联系了。”
海姝说:“我最近查的案子就和他有关,也是?他,向?我们讲述了你们大学时的事。”
梁澜军脖颈一绷,这才看向?海姝,难掩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说到你退学的真相,承认他手上被捅的那一刀根本不是来自你。”海姝越说越慢,却字字清晰,“还说,他是受到某个游学生的胁迫,才害得你退学。”
梁澜军唇角颤抖,手背上暴起青筋。
赵月突然按住梁澜军的肩膀,像个温柔的贤妻,“老梁,老梁,别激动啊,听海警官说。”
海姝道:“梁老师,具宁已经全部承认了。那个伤害你的人——龚照——我们也取得了他的口供,他也承认骚扰、威胁你,指使多人导致你退学。”
梁澜军呼出一口大气,短暂地凝视海姝的眼睛,片刻后语气悲凉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事能让他们判刑吗?能让我回到20岁,继续读书吗?没用了,承不承认的,无所谓了。”
海姝感受到他浓烈的无奈,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学生突然被命运打断了脊梁,他的呼喊没人听得到,他只能在同学和老师恐惧和避之不及的目光中夹着尾巴离开校园,扛着已经碎掉的梦,仓促投向?社会,遍体鳞伤之后?,苟活在这个小小的角落。
也许只有书桌上的那些?书,还在无声地延续着他的青春。
赵月说:“海警官,那你们来我们搜什么呢?那些?个谁承认不承认和我们有啥关系啊?你们去查他们啊。”
海姝竟是?有一丝难以启齿,她面对的不是具宁和龚照那样卑劣的掠夺者?,而是?倒在泥泞里的被掠夺者。可是已经查到这一步,她不可能因为怜悯而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