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万万没有想到吕雉比他还理直气壮,愣了一下,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以为朕会被你所威胁——”
但拍桌的力气太大,震到了胸口处的箭伤,他声音微微一顿,咄咄逼人的态度瞬间消失,抬手按了按胸口,着实觉得疼的不是时候。
——跟吕雉吵架怎能吵到一半便熄火?
简直晦气!
吕雉眼皮微抬。
——刘邦还是没躲过致命的箭伤?
殿内一时无话。
上了年纪,到底不能跟年轻时比,刘邦的伤口疼得厉害,疼,那便坐下来,反正他从来不在吕雉面前摆架子,当然,摆也没有用。
他歪在引枕上,一手按着伤口,一手对立着的吕雉招了招,“你过来。”
吕雉抬眸看刘邦,大抵是为了尽快赶回来,他连重甲都没穿,穿的轻便的武服,红色从武服处透出来,不用细看也知道他伤得很重。
“我从未想过威胁陛下,是陛下让人太过寒心。”
刘邦伤的重,吕雉敛了脾气,“子孙亲眷被屠戮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陛下,那不仅是我的子孙后代,更是你的。”
刘邦动作微微一顿。
吕雉两手比划了一个小包袱大小,“盈儿的孩子刚出生时,大抵也是这个样子,小小的一团,眼睛都不太能睁开。”
“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长大,追在我身后叫祖母,声音脆生生的,像是黄鹂鸟一般。”
刘邦忽而想起方才攥着自己手指的小肉团子。
——声音好听吗?
似乎是不好听的,但那小手着实软,能把人的心都软了去。
他们很快就能长大吗?
要多久?
一年?三年?五年?
哦,似乎过不了太多年,他们刚刚长成,大概到他腰的位置,他们便被周勃杀了。
临死之前或许还在哭,盈儿性子软,他们大概也一样,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皇帝,可为什么臣子会杀他们。
刘邦思绪一滞,想不下去了。
盈儿小他太多,他没有见过盈儿的孩子,也想象不到自己逗弄孙子的场景,所以当天幕说他们全被周勃杀害时,他会叹息,但叹息之后便就过去了,心疼与难受倒不多,更多的是忐忑自己拼死拼活打下的大汉江山。
可当见了鲁元的孩子,被小肉团子攥着手,软软的手指包裹着他,让他那颗在尸山血海里浸泡得冷硬的心也跟着软,于是那些小孙子的模样他一下子想到了,玉雪可爱,吵吵闹闹,然后——被周勃所杀。
刘邦闭了闭眼,呼吸莫名有些重,“你不必拿这些话来哄我,我不吃这一套。”
“那陛下吃这一套么?”
吕雉本也不希望几句话便能把刘邦打动,他的心太冷太硬,是极致的帝王之心,没有足够的利益根本打动不了,于是她拿出自己一早便准备好的诏书,平铺在刘邦面前,“非刘不王,非功不侯,若违此诏,天下共击之。”
刘邦眸色微沉,抬眼瞧了瞧吕雉。
吕雉难得笑了一下。
她太清楚刘邦真正担心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