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手里的画卷落了地,画轴顺着光洁的理石地面滚开,一幅惟妙惟肖的桃林美人图不期然呈现在了两人眼前。
准确的来说,这不是一幅完整的丹青。
但纵使画上女子的五官未曾添上,黎沐阳还是能看得出画中人出尘的气质,不在眉眼,而是通身的气派…
黎沐阳看呆了,一直到一只五指修长的大手将画卷起,她才回过神。
看着温羡紧抿的薄唇,她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解释道︰「表哥,我不是故意要动你的东西,你别生气成不成?」这会儿的黎沐阳哪里还记得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只扯了扯手里的绣帕,期期艾艾地看向温羡,道,「我听说你昨天遇到了刺客,心里担心才一早过来,他们说你上朝去了,我…」
「八公主有心了。」将画小心翼翼地收好,温羡眉眼不抬淡淡地打断了黎沐阳的话,「在下并无大碍,公主见着人也该回去了。」
黎沐阳伸手要去拽温羡的衣袖,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以后,她不由跺了跺脚,嘟着嘴巴,道︰「我们是嫡亲的表兄妹,表哥为什么要这样疏离,你真就这么讨厌沐阳吗?」
她语气放软,带着几分可怜的味道,可温羡听了只淡淡地笑了一声,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微臣只是小小的吏部尚书,何来疏离厌恶之说。」
这样的话,黎沐阳不是第一次听了,可这一回看着温羡好看的俊脸,她突然生出几分不甘,「你唤我母妃一声『姑姑』,你父亲是我舅…」
「公主殿下若是想认亲该往定国公府去,来这里怕是走错了门。」温羡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料峭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雪,「常信,恭送公主回宫。」
黎沐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拂了温羡的逆鳞,娇艳的俏脸霎时就白了,往前走了两步,急急忙忙解释道︰「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口快在温羡面前提及定国公,看着温羡的背影,她低下头去,「那我改日再来探望表…温大人…」
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书房,黎沐阳立在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隐在阴影里的那道声音,面上划过一丝懊恼,最后只能领着自己带来的宫女太监离开。
书房里,温羡握着画卷久久站立,过了半天才又缓缓地将画展开半幅,目光落在画上女子发间的凤钗上,他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凉薄笑容,低声道,「父亲?那个男人也配?」
…
颜姝在鹊山脚下的庄子里静养了两日,才辞别颜老爷子回城。
临行前,颜老爷子将颜姝喊到自己的书房,交给她一枚玉佩,并叮嘱她道︰「这块玉佩你拿好,若是遇到为难事,这玉佩可保你无虞。」
颜姝不解其意,问道︰「祖父,我不明白。」
「这玉佩是两天前我从山上桃林捡回来的。」
颜姝一惊,低头去看手里的玉佩,但见其玉质温润,纹络精致,上刻篆书一个「温」字,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颜老爷子。
若是依着常理,颜老爷子怎敢将这玉佩交给她,难道就不怕这玉佩的主人就是行刺的歹人,日后为了隐瞒身份而杀她灭口?
颜老爷子却抬眼看向窗外,捋了捋胡须,道︰「你知道,玉佩的主人是谁对不对?」
虽然颜老爷子没有看着自己,颜姝还是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俩日颜书安几次来寻她想要打听那日在桃林发生的事情,颜姝虽知颜书安或许只是为了一时的好奇,但她下意识地还是不希望告诉任何人,生怕为那人带来麻烦,自然也害怕给颜家招来祸患。
「祖父也知道?」颜姝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看向颜老爷子。
那一日,她明明看到温羡从这里走出去的。
能成为颜老爷子的座上宾,温羡果然如她所想,非是恶人。
颜老爷子回头就看见自家孙女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楮盯着自己,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对她道︰「爷爷知道他是谁,但爷爷怎么看他是一回事,你怎么看他是另一回事,这玉佩你自己收好,须得知人心隔肚皮,无论何时,莫轻信于人。」
颜姝似是领悟,又似是懵懂,最终也只点点头将玉佩收好。
回到颜府,颜姝先去给颜老夫人请安,之后才领着翠微回到芙蕖院。
芙蕖院正屋的廊檐下坐着一个身穿桃色衣裳的小丫鬟,正专心致志地打着络子。
颜姝与翠微对视了一眼,都不认识这小丫鬟是打哪儿来的。
正疑惑间,那小丫鬟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一张圆乎乎的只果脸,见到颜姝,立即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迎了上来。
「姑娘回来了?姑娘饿不饿,奴婢给姑娘准备了点心放在小厨房温着呢。」她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喜鹊,说了半天才似恍然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冲颜姝施了一礼,道,「奴婢翠喜,是四夫人让我来伺候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