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换了个住的地方,照样是合住。一个废旧车库改造的地下室,比起单人公寓好的地方是,有床可睡。
冬天的时候,又潮又冷,棉被硬得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屋子里常年有一股发霉的青苔的气味,上铺的女人抽烟,问陆苗要不要来一根。
即便是每个人都不容易的地方,仍旧存在鄙视链,床位在她对面的女生给陆苗使了个眼色。她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女人在不正经的场合上班。
“谁知道她有没有病啊……”女人不在屋子的时候,她们背后议论:“整天穿得那么暴露,吞云吐雾的,她抽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能是什么,不过是寻常的廉价香烟。
陆苗接过了她递来的烟,她没抽过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猛烈地咳了起来。
烟掐了喉咙还是不舒服,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东西如何能替人排忧解难。
倒是因为这个契机,她跟女人相熟。
她介绍陆苗和她朋友一起摆摊卖衣服。
工作这件事大约是各有各的辛苦,没有一行是容易的。遇到城管是常有的事,几次锻炼之后,看着风声不对,陆苗便扛起沉重的编织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路;挑三拣四的客人更是家常便饭,她和他费尽口舌,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他什么也没买。
做生意必然要笑脸迎人,陆苗讲得嗓子沙哑,笑到脸僵。
收获是,她终于攒下一点钱。
……
江皓月在X市的海边夜市找到陆苗。
她穿了一件有毛绒绒帽子的军绿色羽绒服,晒黑了很多,看上去健康又有活力。
她的小推车很新,塑料板用红色贴纸歪歪扭扭贴了四个大字“铁板豆腐”,旁边用黑色油性笔写着“和烤肠”。
卖小吃的铁板上,一半放烤肠,一半放豆腐。
铁板豆腐的生意比较好,烤肠好像已经烤了很久,直至外皮烤焦,始终无人问津。
蹭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她低头专心致志地料理食物,翻面的动作流畅,撒完孜然撒辣椒粉,一看食物的卖相就知道会十分入味。
有人路过,眼神扫过她的摊位,她会高声招呼生意:“你好,铁板豆腐三元,烤肠两元。”
小姑娘有一双大眼睛,笑盈盈的,跟她对上眼神,路人也情不自禁地回以一个微笑。
“给我打包一份豆腐吧。”
她从货篮中麻利地翻出打包盒:“要放辣椒、番茄酱,或者葱花吗?”
“嗯,多放点辣。”
“好咧,”打包好之后,又是一个笑脸:“你拿好啊。”
忙过生意好的那阵,陆苗搬了张塑料椅坐在摊位的后面。
她身后是X市的大海,眼前一条街,人来人往。摊贩们为了吸引眼球使劲浑身解数,一条街闪耀着五色的霓虹。
这时候她是不笑的。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江皓月注视着她。
他猜测她在想些什么,没有结论。
卖小吃的摊位好像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最忙的那阵子过了,九点出头,一个老妇人接替了摊位。
她和陆苗笑着说了些什么,铁板上烤焦没人买的烤肠,陆苗拿了个打包盒装走。
他一连看了她三天。
第四天的晚上,陆苗沿着海滩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