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便瞧见院子里走动的劲节先生,昨儿他躺在炕上不言不动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这会儿站了起来,身姿挺拔,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棠梨猜着至多不过六十岁,或许更年轻。
听见动静,劲节先生转过头看向棠梨,眼里惊诧一闪,心道,这便是治好自己病的神医?怎么是这个年纪。
清风明月这些日子不分昼夜的守着师傅,就怕师傅有个闪失,今儿一早见师傅都能下地溜达了,欢喜非常,一欢喜就忘了说棠梨的年纪,只说是医术高明的神医治好了师傅的病。
劲节先生这才让明月请了棠梨过来,哪想竟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不免疑惑自己的病真是他治好的,还是说这小子撞了大运,凑巧治好了自己的病症,却想起今儿一早清风拿给自己看的方子,那方子用药大胆,配伍精妙,自己足足看不下十遍,也未发现有一味药是可有可无的。
劲节先生精通医理,自是知道大夫开出的方子总有几味药是可有可无的,就是说加了这味药,与病症也没多大干系,只要不反不畏,至多也就无功无过,而大夫明知无功无过却仍要写在方子上,一是为了银子,二也是为了显示自己医术高超。
殊不知医术高低与用药多少并无干系,只要切症,便只一味药也能治病,不切症便开上一百味药也无济于事,相反大多大夫都会开许多种药,这说明有很多药是不确定的,才一股脑都写下来。
而棠梨这个方子,党参,白术,干姜,炙草,制附片,生芪,生半夏,生姜,数数仅用了八味药,且一剂自己便清醒了,要知道之前自己可是病的都快预备后事了,而第二剂用过便能下床走动了,这哪是药方分明是神仙丹,且如此精到的配伍完全称得上医道圣手,便至今除了余家的老东家余宝蕴,自己真不知大梁还有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医。
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位神医还是个十五六的小子,奶毛还没腿尽呢,怎会有如此神乎其神的医术?
棠梨整了整衣裳,躬身:“晚辈叶棠拜见先生。”
叶棠?劲节先生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来天下有姓叶的郎中,倒是新上任的岳州布政使姓叶,心中疑惑便从怀里拿出那个方子来道:“这方子可是叶大夫开的?”
棠梨点点头:“正是棠梨开的,昨儿本是来拜访先生,却听清风说先生病了,在下不才倒看过几本医书,便自请为先生诊治了一番,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谅解。”
劲节先生心道这位当真谦虚过头了,要是看过几本医术就有这般神乎其技的医术,天下的神医便比牛毛还多了。
想到此不禁笑道:“叶大夫莫要谦虚,我这病前头也寻了不少大夫,有两位还是岳州有名的神医,结果都说不可治,而叶大夫不过两剂药,贫道便能下地走了,若叶大夫这般医术还不算精,那别的郎中岂非都成了庸医。
棠梨:“先生过誉了,虽见了大好,也需诊诊脉象。”
劲节先生也便不再说这些,十分配合的伸出胳膊,棠梨搭了一下脉,点点头:“好了许多,再修养些日子便好利落了。”
到底劲节先生大病初愈,棠梨也不好搅扰,更何况棠梨虽是冲着劲节先生来的,却只是为了让他先欠自己一个人情,等到爹爹来竹山县上任,亲自来请,这人情便用的着了。
目的达到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便要告辞回岳州城,只是棠梨这儿还没开口呢,就听观外一阵喧闹,清风明月便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回来道:“师傅,外头抬了个被猪婆龙咬了的渔人,让师傅您出去救那打鱼的,我说师傅病了不能看诊,那些人却不听,正在外头磕头呢。
劲节先生听了也不再管棠梨,急步便往外头去了,因大病初愈,身子仍有些发飘,脚底下仿佛没根底儿一般,清风明月两个小道士忙过去扶着师傅。
棠梨也跟了过去,一出观门瞧见外头的情景,棠梨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观外的山道上放着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个唉唉惨叫的渔人,他的小腿被齐着膝盖咬了一口,整个腿都是血乎流烂,连他身下的门板都染红了,还顺着门板流到了山道上,瞧着异常瘆人,那人虽仍在惨叫却声音微弱,脸色惨白。
一看便是失血过多,棠梨想都未想,便从腰上拿下自己的针包,快步过去,取针扎在那渔人腿上,她扎的极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小腿周围便扎了十几根长针,随着这些针扎下去,伤口的血渐渐止住了。
周围的人没想到这个十五六的小子如此厉害,只扎了几针这血就止住了,惊愕之余都有些发傻的看着她,棠梨一皱眉对清风明月道:“去取刀子,酒,针线,棉布,要快。”
清风明月回过神来,忙跑进了观里,不一会儿便取了针线刀子,还有一个酒葫芦,棠梨接过刀子,用酒消了一下毒,匆忙之间也只能如此,便开始下刀清理伤口上被咬的烂肉,她下手极稳,速度也快,不一会儿便把伤口清理干净,把里头断骨接好,便开始缝合,因咬的很深,需一层层缝合,费了些功夫,终于缝好,也出了一身汗,不是热的而是紧张。
棠梨当初在急诊外科实习过几个月,这样的外伤病患接的很多,虽后来成了中医科的权威,很少再上手术台了,但这样缝合的小手术还是难不倒她的。
之所以紧张是因为这里的条件太简陋,她怕处理不好会引发败血症,就麻烦了,好在她的药箱子带了过来,梅婆婆已经拿了出来打开,棠梨从里面找出自己配置的伤药,敷上之后包扎,包扎妥当方起针,观察了一会儿,见伤口并无渗血的现象,才松了口气,这样中西结合的外伤手术,棠梨也是头一次尝试。
抹了把汗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冰脸,正惊诧的看着自己,却是在安州冷泉边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位冷面大汉,貌似是齐王殿下的护卫叫什么韩松来着。
第46章岳州三害
韩松来此纯属巧合,他奉了王爷之命去查叶全章,却什么也没查到,叶全章虽跟叶家祖上联过宗也是久远之前的事了,说白了是叶家想认下这门亲戚,硬寻了个由头,而叶全章家人口极简单,父母早逝,靠着丈人家寒窗苦读,后得中金榜,也未忘本,仍娶了小门户的苏氏为妻,无论叶全章还是苏家祖上连个郎中都没有更别说名医了。
韩松知道主子让自己去查叶全章为的是那个在安州扮成小子骗了自己的丫头,在安州只远远照了一面便能看出主子的寒热相战之症,可见医术高明,昨儿韩松记起安州的事才想明白,主子让他查叶全章是疑心给叶府老夫人看病的老神医就是这丫头。
本来没查出什么很是郁闷,不想今儿一早却在城门口看见了出城的梅婆婆,这婆子韩松是知道的,本是定远侯府的人,后跟着主子嫁进叶府成了叶老夫人身边的护卫,这么一大早在城门口看见她却有些奇怪,更何况她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要紧事。
韩松便多了个心眼儿,随后跟了过来,不想这一跟就跟到了竹山县的老君观,梅婆婆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可跟韩松这种真正的高手却是没法比的,所以梅婆婆能轻易发现庆福堂的伙计跟狗宝,却无法发现韩松。
梅婆婆是得了棠梨的吩咐回去送信儿的,毕竟来竹山县的时候不知道会在老君观中留宿,若不送信回去,老夫人一担心说不得就使人来寻了,到时候想隐瞒身份也不能了。
昨儿回岳州城的时候天色已晚,便只得转天一早再出城往竹山县赶,不想却带了个尾巴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