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栎阳的老家宁远县,一石粟米也就一贯五百文,即便杨洲这里,一石米不过两贯钱。普通百姓一年收入也就二三十贯。好点的一进院子一百贯足矣了。普通的六七十贯也能拿下。这些人居然肯出两三百贯钱,只为进入钦差行辕,可见他们被逼到什么程度了。
赵栎阳真想借此好好赚一笔,可他不能这么做呀,钦差行辕乃是朝廷钦差住所。抛开安全问题不谈,如若随便让这些士绅进入,岂不是有辱朝廷脸面。况且这属于趁火打劫,对自己名誉有损。
钦差行辕即便够大,可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外面这么多人,也容纳不下。
赵栎阳对赵栎平一阵耳语,赵栎平便喊道:“这里是钦差行辕,尔等皆为杨洲百姓,如有所求,自当去杨洲府衙,何故来此袭扰?府县官吏身负守土亲民之责,定会为你们做主。钦差大人非本地亲民官,你们还是离去吧!”
此时有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望着阁楼说道:“钦差大人有所不知,我等已然去过府衙,知府大人告知我等,他只是地方官员,职权有限,对奉旨采买太监的恶行无法干涉,不过他已然冒着得罪洪太监的风险,上奏朝廷,将采买太监在杨洲肆意妄为的行为告知朝廷。为杨洲百姓讨个公道。”
“既然如此,你们如何又来钦差行辕。”
老者接着说道:“是知府大人告知我等,杨洲城里能与那洪太监抗衡的就只有钦差大人,你们二人都是奉旨而来,那洪太监自然不好为难钦差大人,让我等前来钦差行辕,寻求大人庇护。”
赵栎阳听闻,气的鼻孔冒烟,这张彤还真不要脸,之前是自己逼着他上疏的,现如今他居然正气凛然的说自己为民众。
赵栎阳虽然做官不久,可也见过不少官员,就数这张彤最为恶心不要脸,最无耻的一个,先前面对自己督粮,他一副父母官面孔,跟自己对着干,之后洪重公然犯法,随意抄家,他作为父母官却躲了起来。如今又将这些人推到自己这里。
朝廷设置亲民父母官,遇到事情没有一点担当,一会沽名钓誉,一会畏畏尾。自己只是个督粮官,不是掌管民事的地方官员。有何权利为这么多人做主?可张彤这孙子居然将这些人推给自己,这父母官要来何用。至于上奏朝廷,还是被自己逼着去的。
心里骂完张彤,赵栎阳看着下面攒动的人头,纷纷涌向行辕大门,要不是有卫队紧守大门,这时候恐怕众人已经冲进行辕了,可他能像张彤一样对这些人不闻不问吗?显然不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赵栎阳自然知道,自己督粮还得依靠这些人。可若是帮他们,就要跟洪重公开对着,虽然之前自己已经跟他闹掰了,可谁愿意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
若不是自己收到老泰山的信,赵栎阳也想晾一晾这些人,毕竟他们曾经对赵栎阳是那么的不友好,而且反复无常。不过现在自己有了倚仗,正好借此机会,让杨洲士绅对自己感恩戴德,督粮则会顺利不少。
可转念一想,前些时日被杨洲士绅弹劾,他就很是气愤。今日自己要是出手相助,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贱,这些人以后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毕竟杨洲士绅擅长翻脸不认人。此刻先找回点面子再说。
赵栎阳看着下面,提了提嗓子:“本官在杨洲可是看惯了你们这些士绅的嘴脸,从本官初到杨洲被杨洲仕子围攻,到后来又被你们联合官吏以及读书人轮番言语攻击,甚至一个月前,有杨洲士绅耆老联合上疏弹劾本官。此刻尔等之中,可有当日联名之人?”
富户们听闻,皆哑口无言,人群确实有几人参与了弹劾赵栎阳。当初看到赵栎阳又是告示,又是要丈量土地,又是让士绅代替百姓缴粮,一时间满城尽是咆哮辱骂之言,又有张府台牵头,加上确实有损自己利益,便收了鼓动,参与了联名上书。
当时并未觉得不妥,弹劾他也是为了自己,谁知道后来来了洪重这等心狠手辣的太监,动辄便抄家拘禁,进而强买强卖,一有不应,便棍棒相加,而且钱货财物尽皆被夺走,还有牢狱之灾,不曾想,如今却要反过来求着钦差庇护。
赵栎阳见无人应答,再次说道:“本官再问一句,尔等之中有无当日联名上书之人,若是有,请自行离开,若是故意隐瞒,看本官不学那洪重,让尔抄家灭门。”
赵栎阳刚问完,远处便传来马蹄声,众人见来人一身官服,便自觉让开了路。
“有旨意,钦差赵栎阳何在?”一名兵部官员问道。
“本官在此。”赵栎阳站在阁楼上喊道。
然后走下阁楼,命人打开行辕大门,迎接旨意。
“钦差赵栎阳,代朕巡视地方钱粮,恪尽职守,勤勉尽责,授便宜行事之权,赐王命旗牌,丞朕之命,行督粮之职。凡江南各地官员,尽皆听命。”
终于到了,这下到要看看谁敢跟老子对着干。赵栎阳内心激动之余,脸上却没有表情。
“臣赵栎阳谢陛下圣恩。”
这一下,杨洲士绅更觉得只有赵栎阳能庇护自己了。待传旨之人走后,这些人又开始各种乞求赵栎阳。
这个插曲过后,赵栎阳又关上了行辕大门,却没有再上阁楼,也没有任何回应。只留下赵栎平和一群卫队军士。
众人见此,不明白赵栎阳究竟是何意思。纷纷上前跟赵栎平打听。
赵栎平抱拳道:“诸位,我家大人刚才说的明白,有弹劾我家大人的,请离开。”
人群中有几个年纪较大的人摇摇头离开了,见此,又有几个中年人跟着走了。
赵栎平看着离去的几人,转身进了行辕。
听到赵栎平所言,赵栎阳倒是有点小惊讶。本想找回点面子,根本没指望有人主动离开,自己所说故意隐瞒的抄家灭门不过是吹牛。不想真的有人离开了。想必是那道圣旨让他们害怕了。
其实即便自己有了王命旗牌,也不能随意抄家灭门。而且自己也不可能知道联名弹劾自己的人都有谁。杨洲士绅富户多了去了,敢于弹劾自己的人不是在本地有名望的,就是家族中有人做官的。即便是洪重,也不会先拿他们开刀。不曾想这种弹劾钦差之事,也有滥竽充数,辛苦钻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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