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白微惊,手指蓦然收紧,帕子被他抓出几条褶皱来。
他无暇思考未央是从哪得知朝阳草的秘密,他只知道,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与何晏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仅他与何晏,还有他们身后的所有人。
“若只是巧合,”何晏斜睥了一眼萧飞白,道:“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
萧飞白面色变了几变,道:“她想做甚么?”
“救皇孙?”
何晏道:“这件事,恐怕你只有问她才能得出答案。”
“为了阻止晋王登基,去救一个十岁的幼儿?”
萧飞白险些气笑了,道:“我是该说她聪明,还是说她傻?”
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十岁天子登基的下场不是朝政旁落,天子被权臣把持,断送了大好江山,便是天子年幼,藩王取而代之。
主少国疑这个词,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今天子年迈,纵然这次能熬过太子去世的悲伤,只怕也撑不了太久,天子传位于皇孙,是将皇孙放在火炉上烤,最好的办法,是在藩王之中择一个宽厚仁和的定为新君。
新君是天子册立的,名正言顺,不仅不会杀害皇孙来保证自己的地位,还会待皇孙分外宽和,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光明正大,以及收买人心。
何晏道:“你刚才还在说她聪明灵透。”
萧飞白撇了撇嘴。
若不聪明灵透,怎会从他不让她碰窗台上的花草,便抽丝剥茧推断出太子乃是中毒而亡,而皇孙,也并非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而是身中剧毒?
这份心智,普天之下也寻不出几人来。
萧飞白起身道:“不能让她救皇孙,我去安排一下。”
“慢。”
何晏制止萧飞白,道:“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救了也无妨。”
“你我皆是从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长成今日这番模样的。”
萧飞白道:“你莫要妇人之仁,遗祸无穷。”
何晏垂眸,长长睫毛覆于眼睑之上,掩去了他眸中的晦涩阴鸷。
何晏道:“晋王此番按捺不住,已犯了天子忌讳,日后必会被天子不喜。天子虽然年迈,但身体康健,你我若不对他下手,他仍能活上年。”
人总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终生。
从落魄门户的次子,到权倾天下,他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唯有未央。
那个惊艳了他半生时光的女子,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思及往事,何晏指尖微微泛白。
而今得幸重活一世,前世擦肩而过的结局,也该改写了。
何晏轻啜一口茶,再抬眸,他仍是冷静自持略带三分疏离的何世子。
何晏道:“是要有心无力的天子与什么都不懂、处处依靠朝臣的皇孙,还是要一个正当壮年目光短浅的晋王,此事你自己思量。”
在未央看来,与他不过是陌生人被一纸圣意硬凑在一起的夫妻,故而对他心中满是防备不喜。
他需慢慢来,一点一点化解她身上坚硬扎人的小刺。
余生漫长,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何晏的一席话,让萧飞白停下脚步。
萧飞白转身,又坐回何晏面前,眼睛亮亮的,道:“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
眼前的这个人,虽生了一副祸国殃民的好皮囊,却也生了一肚子坏水。
殿外宫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少府门下的织衣令开始裁制丧服,让小黄门们分发各处。
殿内,檀香冉冉,新茶清幽。
何晏再度被宫人请去陪伴悲恸难以自制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