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罢。”
头顶传来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未央起身,小宫人送来软垫,未央正坐在软垫上。
她刚刚坐下,又听到了天子略微迟疑的声音:“萧衡是你甚么人?”
“正是家母。”
未央回答道。
天子便笑了一下,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你能护住宝儿,萧衡竟然是你的母亲。”
未央哭笑不得。
母亲去世多年,天子仍能记住母亲,可想而知,母亲当年与外祖父闹得是何等热闹,竟在天子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许是母亲的缘故,她总觉得,天子的声音比刚才平和了三分,与她说了几件母亲的趣事,勾得她轻笑不已,殿内小黄门亦是笑声连连。
她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天子,忽而觉得,世人敬畏的天子,其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罢了,没甚么可怕的。
这般想着,她心中与何晏解除婚约的想法越发强烈。
老黄门捧来一碗参汤,天子一饮而尽,随手从老黄门手中接过锦帕,擦了一下嘴,又问未央:“你立下大功救下宝儿,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一旁的何晏,饮完了杯中茶,将茶杯放在矮桌上,茶杯与矮桌交触,发出一声轻响。
未央挑了挑眉。
事到如今,她才不怕他。
未央略整衣襟,向天子再度拜下,道:“未央别无他求,只求天子解除未央与何世子的婚事。”
一瞬间,寝殿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绣花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未央跪在软垫上,肩膀绷得笔直,额头贴在软垫上。
时间一寸一寸溜走,她的膝盖开始酸胀,肩膀也跟着微微颤抖——倒不是怕,而是跪得太久了。
寝殿之内,天子终于再度开口:“你不喜欢朕赐给你的婚事?”
“天子赐婚,本是光耀门楣之事,未央万万不敢推辞。然未央与何世子,在此之前并不相识,且何世子是风雅博学之人,未央却俗不可耐,生平只知钻营。未央深知自己配不上何世子,万不敢误了何世子的终身,故而大胆请求天子,解除未央与何世子的婚事。”
未央声音清越,响在寝殿。
她的声音刚落,耳旁又响起天子不辨喜怒的声音:“所以便是不喜欢朕的赐婚?”
“你难道不怕朕杀了你?”
未央笑了笑,道:“未央今日面见天子,便做了最坏的打算。”
天子听此,瞥了一眼一旁的何晏。
何晏还是旧日模样,不悲不喜,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未央今日的言辞。
天子叹了一声,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与何晏在一起?”
何晏垂眸,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对他的抗拒,从来是不加掩饰的。
未央轻笑,道:“天子刚才说过,未央母亲是刚烈之人。”
“过刚易折,情深不寿,你母亲是刚烈之人,也是薄命之人。”
这句话虽是天子回答未央,天子却是对着何晏说出此话,仿佛情深不寿四字,是说给何晏听的一般。
何晏淡淡饮茶,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天子犯了难。
这桩婚事,本是何晏求他的。
镇南侯萧伯信是大夏赫赫有名的人,其女儿萧衡,亦是不逞多让。
他颇为喜欢萧衡刚烈性格,又因萧伯信的战功赫赫,便将萧衡封做兰陵乡君,萧衡死去多年,他仍记得那个刚烈明媚的少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