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历收了烟雾,现出身形。他的脸渐渐年轻,刚刚的镜花水月已经耗尽他的白烟,精心披上的沧桑伪装脱落,露出了真面目。
那张脸,竟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绿眸黑发。
茶历天赋极高,少年时期就顺利化煞,从此音容固定在最青春的时期,若无伪装,再千年,也依然是少年模样。
“放出来!”茶历的声音也年轻了许多,少年纤长的手指一把揪住迷星的衣领,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新娘注定要与冥主在一起,早晚,没有区别。”
“不!”茶历严肃道,“根本不是!你们根本不懂……早已被注定的冥王新娘,生来就能勾起强者的占有欲,冥王对她也会如此,若无感情,那就根本不是爱,那只是占有,只是命运绑定的欲望!等他们相爱时,会更痛苦!她会质疑冥王的爱……”
茶历痛苦道:“我不愿意她也像我一样。”
迷星抿了抿嘴,稍有动摇。
“有我在前,还不够吗?你们是没见过,还是不知道?从我被姬妩捡回去那一刻起,她就告诉我,我注定是要和她在一起的……后来你们也知道,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除了诅咒勾起的占有欲,她有没有,真的爱过我这个人,爱过茶历?”
楚余揣着手慢悠悠走来,沙沙说道:“师父,你其实知道答案的。姬妩冥主若对你无爱意,她又怎会拖着伤体,去找鬼媚做了断?”
迷星也道:“姬妩冥主从无方境回来后,已是重伤,可她得知消息后,没有去找你,而是寻找鬼媚,你以为……她单纯的只是愤怒吗?她说过,你没有错,她向鬼媚讨要的,是你的尊严和感情。”
茶历闭上了眼,手紧紧握着。
“她不愿找你,是怕你误会她每次寻你,只是有求于你,把你当作疗伤的血包。”楚余说道,“大家都知此事,师父,姬妩冥主或许一开始,只是你说的,屈从于诅咒的安排,只不过是占有,可后来……”
“根本没那么简单!”茶历哭了。
楚余和迷星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茶历睫毛上挂着泪,抬手狠狠擦去,低声说道:“我和她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安排。如果没有背负诅咒,我和她……”
我和她,就不会在痛苦和误会中挣扎,在自我怀疑和迷惑中沉沦。
他们应该拥有更纯粹,更简单,更……更平凡,普通的爱。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像寻常男女一样,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可他与姬妩没有,冥王新娘,生来就煞,克双亲,克友朋,家道中落,满门被屠。唯独他一人,跌跌撞撞长大,街头落魄,又因冥王新娘生来的异能,艰难地周旋保身,苦痛历遍,才在异能第一次抑制不住而爆发时,被姬妩找到。
可那个女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冷冰冰的命令。
“看来就是你了。”她毫不掩饰眸中被诅咒勾起的占有之火,跳动着,盯着他,像盯一只猎物,“随我回冥府侍候。”
最初那些年,是他的梦魇。他们谁都不懂该如何表达,双方如同被上天赐婚的怨侣,每次似给谁交差一样,只有责任和义务。
后来,千年相处,即便有了爱意,也分不清是习惯后熬出的半点温情,还是真正的,彼此有了爱和牵绊。
稀里糊涂,质疑煎熬,到最后,也都没明白。
茶历说:“我不想让茶茶也这样,感情会很轻易的拥有,但不容易问明白,如果到来的顺序错了,即便有,也不若无……”
迷星说:“好,我把冥主和新娘放出来。”
“不要告诉茶茶,她是谁,她背负着什么。”茶历说,“从养育她那天起,我就已经对轮回台发誓,她的一生,由她自己决定,她若说不愿,哪怕是我的亲儿子,哪怕有千军万马,我也会挡在她身前,替她回绝。她的命,不应该被诅咒束缚。”
“我只想她……甚至君饮,也都像普通人一样,安宁地生活。”
迷星:“你知道这是不可能……”
楚余拦住了他,迷星叹了口气,叉腰道:“也罢,便让你在这虚幻的普通生活中,再沉溺片刻吧,现实和命运,总会撕开你的伪装,让那小姑娘见识风雨的。”
茶历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是悲伤。
迷星转起手中的玫瑰,尾端的玫瑰刺轻轻在太阳穴一勾,勾出一簇魂火来。
暗色的火苗中,茶茶与君饮在玫瑰花丛中,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