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一睡不好就没胃口,一份早餐猫似的只舔了点便上楼去练竞赛题了。拼了两个小时实在熬不住,趴回床上昏天暗地地睡了起来。再醒来时斜阳照进西窗,将原木色的书桌和白色的飘纱渲染得一片金黄。他疲倦地从被窝里摸到手机,看到数条未读信息。
其中两条是陈又涵的,一条问他起床没,另一条是问他外婆喜欢什么花。
糟了。叶开揉揉头发从床上跳下,一个箭步跃至窗前。他的窗户正对着前院花圃,见外婆正在给玫瑰修剪枝桠,再一错眼,外婆佝偻的背挺直了,面向门口挥了挥手。叶开的视线顺着飘过去,见陈又涵沐浴着一身夕照,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休闲西服,很英伦的款式,怀里抱了一大捧花。叶开不怎么认识花材,远远看去,只觉得那是一片如山岚雾霭般的紫。
外婆喜欢紫色,陈又涵居然只见一面便猜到了。
叶开看着他从容地穿过院落,停下,将捧花送到外婆怀中。过了两秒,外公也出来了,昂首阔步地走向他,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人说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上二楼,在暖阳的光柱中散漫地漂浮。他看着他们站在夕阳下闲聊,看得入了神。
陈又涵似有所感,悠悠地一抬眸,准确捕捉到了二楼窗台后的人。两人隔着上下的距离静静对望,视线在空中交汇。陈又涵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瞥到了一只飞鸟。
叶开离开窗台,脸被夕照晒得通红。
他后来一直梦到这一眼,梦到他捧着花沐浴着落日走向他,只是外公外婆都消失了,漂亮的花,漂亮的笑,都成了他的。
叶开梳洗好下楼,对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假装刚睡醒的样子。他穿着宽松的奶白色细绒毛衣,脚上一双可爱的兔子棉拖,是兰女士为了满足恶趣味而硬塞给他的。陈又涵在客厅里陪瞿仲礼聊天,叶开悄无声息地坐过去,拿起了一颗车厘子。
陈又涵目光含笑地瞥了他一眼,好像在看谁家小孩。
过了会儿,兰曼抱着花瓶过来:“又涵,你看看,好看吗?”
简单的白色玻璃花瓶里覆着那一大朵紫色的云。近了看才知道是深浅不一的紫,由数十朵花材组成的一场轻盈的梦。
“好看。”陈又涵笑了,“和您今天的耳环特别配。”
叶开抬眸,发现外婆今天戴的是贝母镶紫水晶的复古耳钉。
成精了,难怪哄谁谁投降,撩谁谁中招。
叶开问:“什么花?”
“浅紫色的是落新妇,香芋色的玫瑰是伊迪丝,像烟雾一样淡绿色的是柔丝。”
叶开拆台:“记一路吧,是不是挺难的。”
陈又涵说:“何止,记备忘录里了,知道外婆要问,刚刚才复习了一遍。”
兰曼和瞿仲礼都笑。
四人的小家宴到处透着股温馨的气息。复古精美的餐具,完美的光影,相得益彰的烛台,盛放得灿烂的鲜花,以及毫无隔阂和冷场的笑谈。话题多半是围着叶开和陈又涵进行,尤其是小时候那些糗事,被第一百次不厌其烦地提起来。什么裹在襁褓里被阿拉斯加叼走,和柯基赛跑,被陈又涵遛狗似地扔皮球,在迪斯尼里迷路了一边哭鼻子一边说要找又涵哥哥……哪怕都已经会背了,外公外婆还是笑得前俯后仰。
在这种场合,年纪小的除了被打趣没有任何人权。叶开叉起一块厚切牛肉粒,幽幽地说:“这种事到底还要说几年啊。”
陈又涵刚好坐在他对面,光影错落地流转在叶开精致瘦削的脸庞上,在他的背后,鎏金陶瓷花瓶中插着一束落日珊瑚。听到叶开小小的抱怨,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说到你二十岁吧。”
“……不止吧。”叶开抬眸看他,那清冷的一眼正衬着背后的浓墨重彩,画面美得像电影。
“是不止,”陈又涵慵懒的嗓音响起:“……说到八十岁也新鲜。”
吃完饭又陪着闲谈了许久,喝了两盏茶,城市陷入灯光浓影,陈又涵才起身告辞。他自己跟车行租了车,然而晚上刚喝掉瞿仲礼十几万的红酒,显然是不能酒驾回去的,唯一滴酒不沾的叶开承担了这个光荣责任。
叶开发动车子,见陈又涵没有系安全带,出声提醒。陈又涵应了一声,垂首闭眼捏着眉心,一脸疲乏的样子。叶开拿他没辙,俯身过来拉出安全带,摸索着插扣。
“咔”声轻响,叶开松开手回身,却猝不及防地陈又涵一把抓住手腕。
陈又涵不知什么时候睁的眼,他看上去面色如常,神志清醒,只是酒后的眼神愈加深邃,衬着城市的霓虹繁华,恍若星辰散落。
那种心口虚浮的感觉又重新出现,攫取了叶开所有的感官。他好像漂浮在了一团灯影之中,指尖连接着心室轻颤,少年人的喉结微妙地滚动。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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