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睨他一眼:“猪。”
高贵冷艳地转身走了。
陈又涵心里一颤,越活越回去,简单的一个人身攻击把他心里倒灌满了春水,都淹了。
吃饭时气氛莫名缓和了许多。叶开这两天其实是有点水土不服吃不惯的,喝了两碗清爽的鸡汤,胃里果然熨帖了很多。吃过饭后纳西婶婶又给泡了两盏普洱茶,两人坐在门槛上舒展双腿晒太阳,叶开被热茶舒服得喟叹,一边问:“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叶开心里很微妙地一沉,说不清什么滋味。
陈又涵知道他什么意思,续道:“我打好招呼了,以后你都可以来这边吃。现在是雨季,这两个星期你照顾好自己。”
“你去哪里?”
“德钦。”
叶开顺口问:“是梅里雪山吗?”
“不是,你想去?”
“没有。”叶开矢口否认。
陈又涵没什么滋味地笑了笑:“紧张什么,我不会约你的。想去的话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安排向导。”
叶开握着一次性茶杯静默不语,半晌,说了意味模糊的三个字:“再说吧。”
高原的正午阳光很直接,几乎要把人的灵魂都晒透明。陈又涵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喝完一杯茶便让纳西婶婶把两个工程经理从午睡中叫醒。他脱了冲锋衣,只穿一件贴身的黑色速干T恤。麦色的小臂上有青筋,看着结实性感。衣服被他留在纳西婶婶家,叶开起得太早,想回扎西家午睡,便主动说:“我可以帮你带回去。”
陈又涵从缭绕的烟雾中看他一眼,把衣服递给他:“多谢。”
“当谢谢你请我吃饭了。”叶开接过冲锋衣外套,是始祖鸟的,当时去麦理浩径徒步,他穿的那件短袖T恤也是始祖鸟。
跟前任相处就是这么尴尬,任何一个细节都能无限延伸到曾经在一起的从前。他收回思绪,看到陈又涵推开院子前用木棍扎起的栅栏门。
走下山坡时,陈又涵回头看了叶开一眼,见叶开也在看他,便笑了笑。风穿过山谷,太阳晒干雾霭,满山的神明有哪位听到了他心里的“谢天谢地”?小开,发现你还愿意看我一眼,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高兴。
叶开抱着陈又涵的衣服,慢吞吞地沿着山脊向前。动物都午睡了,倦怠地匍匐在草堆上,耳朵一耸一耸地赶着苍蝇和飞虫。整个村子里只剩下大黄狗看到陌生人后发出的汪汪声。但随即它就发现这个外乡来客心不在焉,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外套抱在怀里捂出了汗,叶开停下脚步,拎着衣领抖开,把胳膊套了进去。他穿上了陈又涵的外套。
黄泥土老屋前,一个小女孩腆着小圆肚子站着。她的脸蛋黑乎乎的,嘴里啃着手指,乌黑的大眼珠子懵懂地看着他从门前经过。
“小花老师。”她怯生生地叫。
小花老师没有听见。
山鹰飞过低矮的团云,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小花老师低垂着头,两手揣在温暖的口袋里,踽踽独自走过了长长的山路。
到了扎西家,拉姆伏在阿妈的膝头午睡。叶开把一束小野花递给多吉,一言不发地走过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四楼被多吉打扫过了,散发着整洁的生活气息。陈又涵的卧室门半开着,黑色双肩包扔在桌子上,iPad和钱包都不设防地放在床头。叶开脱下外套,倚着床沿缓缓坐下。衣服被抱在怀里,他深深地埋着头,一动不动。
或许还是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叶开的午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太阳正在落山,他从头痛欲裂中醒来,余晖投过窗户撒了他满身。牧民都赶着牛羊马回家了。扎西的房子是草场和村子之间的必经之处,叶开闭着眼,听见羊群咩咩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天黑了,他以为太阳下山,再睁眼,却是下起了雨。
雨滴噼里啪啦斜打进来,叶开起身关窗,在风声中听到多吉上楼的动静。她提着裙子,外面裹了一件羽绒服:“降温了。”她比划着,走进陈又涵的卧室,关上窗。
高原天气多变,一会晴一会雨说翻脸就翻脸。叶开下楼喝了一碗甜茶,接到姜岩让他吃晚饭的电话。天彻底黑了下来,远处雪山上浓云翻滚,近处黑云低压,俄而几束金光刺破,将云团照得一半澄明一般乌黑。
叶开在窗边看得入迷,远远又见扎西骑着摩托赶着马群回来。过了半晌,二楼客厅门被推开,扎西裹着冷风钻了进来,哆嗦着在火炉边一屁股坐下:“冻死了冻死了冻死了。”
叶开尚觉得他带着口音的嘟嘟囔囔很可爱好笑,随即便一愣,整个人倏然坐直,眼瞳针刺般缩紧。
山区信号不好,第二通电话才被接起。
“下雨了。”
陈又涵“嗯”了一声,“看见了。”
“我给你送衣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