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一怔,挑不出错来?程妈妈行事张狂,她要是想挑程妈妈的毛病,程妈妈还能逃得了?她可比程妈妈更需要这职位,虽则她一月也有十三两银子,可她家中有个瘸腿的儿子,她一直兢兢业业地干事,给儿子治腿攒财礼娶老婆,若能当这个管事,她便能把儿子儿媳介绍到庄子里谋个差事,届时家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从宋朝夕这出去,郑妈妈便开始留意起程妈妈的一举一动,程妈妈近日为前主子的忌辰忙活,郑妈妈跟着她,把她近日去过的店家,花费的银钱一一记下,程妈妈对这些浑然不觉,一晃半月过去了,程妈妈自觉事情干的漂亮周到,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便自信满满地去了宋朝夕房里。
宋朝夕穿着金线短袄,同色金线双面缠枝伺刺绣的狐狸毛披风,她坐在圈椅上,眼睫低垂,阳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有种格外的矜贵,与穿红色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程妈妈笑笑:“给夫人请安,这是此次办忌辰的开销,请夫人过目。”
她行礼时还在哂笑,没想到宋朝夕是个好糊弄的,纵然当初嫁妆不少,但一个内阁女子见识短浅也是难免的,这次她办忌辰,要多少钱宋朝夕给多少钱,果然年纪尚浅!
宋朝夕捏着她给的清单,细长的手指在纸上缓缓敲了敲,终于说话了。
第58章
宋朝夕盯着账目上的数字,微勾唇角:“一千两?程妈妈这是当我不识数,还是当我这个主子好糊弄?外头的高门世家举办忌辰,百两绰绰有余,怎的程妈妈一经手,便足足翻了十倍?程妈妈这手是镶金的不成?拿什么什么贵?”
屋中几个丫鬟心里暗暗发笑,却又碍于宋朝夕的威严不敢表现。
程妈妈愣了片刻,便笑容如常:“哎呦,夫人您年纪小哪知道现在外头的物价有多贵?年关将至,京中物价上涨,米面都翻了一番了,更何况这些东西?再说了,我家主子是正经的侯府嫡小姐,区区千两排场算什么?我虽然就是个奴才,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咱们国公府开销大,不比夫人娘家的侯府,夫人您说是吧?”
宋朝夕神色凉了几分,这位程妈妈真是可以的,区区千两?说什么不比夫人的娘家人,这就是嘲笑她娘家弱,没见过世面的!若真不懂行情一准被这刁奴唬住了!会怀疑自己是否多事了,以为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大手大脚一些也正常。可偏偏宋朝夕从前走街串巷,对市价行情了然于心,扬州富庶,物价开销并不比京城低,一个寻常排场的忌辰需要花费千两?她之前有意纵容,就是想看程妈妈能嚣张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
宋朝夕嗤笑一声,没说话,手指却在桌子上点了点。
屋中一片静谧,香炉里飘来的檀香味十分清淡,窗棂处有冷风灌入,呼呼的声音衬得屋中更安静了。
程妈妈渐渐地觉出不对来,宋朝夕神色淡淡,虽一句话没说,却叫她觉出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她暗骂自己大意了,宋朝夕本就不是好惹的,只是最近宋朝夕对她多有纵容,让她生出错觉,觉得宋朝夕好糊弄。她原以为宋朝夕是续弦,但凡是个会避嫌的便知道这事不宜插手,其次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自然有本事做的干净,宋朝夕一个内宅妇人根本不可能查出问题,若宋朝夕质疑她,她便抬出自家己的主子,对外就说宋朝夕这个继室苛待前人,她就不信宋朝夕还好意思说什么?
宋朝夕盯着她的眼神渐渐冷了,直到程妈妈额头直冒冷汗,她才垂眸抿了口茶,冷声道:“程妈妈是国公府经年的老人了,能耐了,说话的底气足了,口气也大的不得了!区区千两?我竟不知程妈妈如此能耐,千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要我说就是老夫人也没您这么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妈妈您才是我们国公府的老夫人!是我宋朝夕的主子,我一个做主子的一句话没说,你已经又这么多话等着我了,还敢质问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地盘上摆脸充大!”
她软硬兼有,听着语气很淡,却句句诛心,程妈妈冷汗涔涔,被说的腿弯直哆嗦,又羞又慌,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擦着汗,慌忙说:“夫人说笑了,老奴哪敢做夫人的主?老奴哪里敢自诩是国公府的主子?老奴不过是有一说一,以国公府的开销,花费千两办忌辰根本不多,夫人刚嫁进来,不懂这其中的行情,老奴不过是想和夫人细说,夫人怎么还怪起老奴来了?”
宋朝夕眼神渐冷,语气很淡:“听程妈妈这话的意思,我还得感谢你程妈妈教我做事?”
程妈妈这次是真慌了,她看得出宋朝夕是找她麻烦,可宋朝夕之前不是摆明了要做双手掌柜?怎么一转眼就计较起钱来了?她心里直说宋朝夕不愧是小门小户的,就这点钱便揪住不放,好在她事情做的隐秘,倒也不怕的。
程妈妈笑笑:“夫人您错怪了,老奴的账做的一清二楚,您一看便知。”
程妈妈说的很有底气,事实上她对自己的账很有信心,要知道查账可不是个简单活儿,许多女子连数字都不认识,就是认识,没接触过账目,就是把账本摆在她面前,她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何况她的账做的很好。
宋朝夕翻看了一眼,很快便把账本放下了,青竹递来一本泛黄的账本,一时间,屋中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宋朝夕捏着账本,忽而冷笑:“去年忌辰不过花费两百两,今年支出花了五倍,最主要的开支来源于这所谓的梅林。而前年这梅林也花费了六百两,梅花容易成活,这一年年都在梅花上花了大笔银子,不过是两年时间,如今又去了八百两种梅林,程妈妈你告诉我,这钱是怎么花的!”
程妈妈有些许慌乱,屋中开了地龙,她穿着青袄,后背已经一身汗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她一时语塞,半晌才找回声音。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尤其喜梅,山上气候不好,风霜雨露,夏时多雨,冬季又多霜冻,前年种的梅树没成活,陆续死绝了,我不得已,为了让主子泉下有知,也能赏到梅花,便又种了一批,品种绝佳的梅树,棵棵价值不菲,老奴也是一片忠心,希望夫人明察啊!”
程妈妈若是遇到旁人或许还能忽悠过去,可遇到宋朝夕便算她倒霉了,宋朝夕喜好花草,自她嫁过来,后院的花花草草都重新种植过,以确保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秋日时她移植了一片梅花栽种,如今都已成活,没有一棵出问题的,种植在室外的树木,本就皮实,只要不积水一般不会死,山上纵然降雨多,可山地有起伏,水顺着山坡流下,根本不可能积太多水,纵然是积了,树木也没那般娇弱,风吹雨打过来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她翻看过账本,程妈妈几乎每两三年就要支取一次梅林的开支,种多大面积需要前后花这么多钱?要说没鬼,宋朝夕可不信。
宋朝夕盯着程妈妈,直到她眼神躲闪,才冷淡道:“程妈妈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程妈妈咬咬牙,“老奴不懂夫人的意思,夫人不就是觉得老奴给自家主子花钱多了么?夫人要是不高兴又何必故作大方,说多少钱都可以?老奴不过是照夫人的意思做,夫人现在又秋后算账。”
宋朝夕还没气,青竹却气得不轻,青竹听到现在,简直恨不得上去撕碎这程妈妈的嘴,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刁奴,简直老油条了,横竖不怕,起初青竹还以为这个程妈妈虽然讨厌,却到底忠心护住,现在看,这老货骨子就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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